她似有似无应一声,点点头,眼睛藏在墨镜后面,谁也窥不见她的内在。
挂号小姐见怪不怪,各式各样的人看多了,把她领到问诊室里去。
是一个肥胖的中年医师,看起来有点色,也不是很可靠。但是,听说他很有名气,于是她遵照他的话,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在他认真地打量她而还未启口之前,她先清了喉咙,给他来个下马威:
“请你不要叫我摘下墨镜,可以吗?”
医师下巴四周的肥肉抖动了一下以示小吃一惊,接着又听到她的再度警告:
“谨慎一点,不要对我随便乱说话。有一出叫做”夜色“的电影你看过吧?里面的医师对他的女病患说她是自寻烦恼自娱,她就当着他的面从三十层的高楼跳不去,摔成一团肉酱!”
她说话的时候,所有的表情遮盖在墨镜背后,只有两片涂着粉质砖红唇膏的嘴唇微微掀动着。她的样子和她的谈话同样让肥胖的医师不寒而栗。
“好吧,小姐,我会按照你的要求进行诊疗,不过,我建议你要尽量放松一点,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
到底是见过许多阵仗的名医,他可没被她的虚张声势吓倒。他明白,最没自信、最心虚无助的人总是喜欢先来一个夸大做作的虚张声势。
“小姐,你最好在这张躺椅上躺下来,好让我们在很安适的状况下交谈。”
他示意她去了解那张躺椅,她观察了一下,有些顺从又有些勉为其难地躺了下来。
“手提袋放在旁边。”
医生轻声柔言安慰她:
“我们这里很安全的。现在好了,你是不是愿意把你的困扰告诉我?”
他认为,她是一个中度适应不良的患者。
她憋着气,不发一语躺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她的苦恼和她的罪,要怎样把它一语道破?还是让她细说从头?
而且,是向着这样一个陌生的,只是一个心理医师的肥胖男人倾吐?
在沉默犹疑中,她的思绪千回百转,谁也无从穿过那层漆黑的墨镜去看透……
终于,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那个含着友善笑意、耐心等待着她的医生道:
“我──我全身充满了罪过感,就像一个没顶的人很快就要溺毙、窒息。”
“嗯,你继续说,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不要保留。”
医生露出适度的同情的表情,鼓励她。
“我,我背叛了我爱的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她告诉医生,而医生继续点头。
这种因为背叛而背负严重罪疚感的病人他看得太多了,有的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痊愈,只有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能摆脱它。但是,总是有这么多的人,要向自己的道德感挑战,然后终生付出代价。
“你做的事,他知道吗?”
医生可不知道她的“他”其实是“她”。
“她会知道的,而且,我就是因为必须让她知道才能解放我自己!”
“他不在你身边是吗?”
“她另结新欢,飞到另外一个人身边去了,我在等她回来。”
“你就是想报复他才背叛他?还是你背叛了他他才离开你?”
“是她不要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其他任何人!”
“你觉得你的罪过感大过你报复后的快感吗?”
“对,我一点快感也没有,我只有罪过感,我觉得自己脏、自己贱,我是猪,像猪那样蠢,像妓女那样贱!”
她咒骂着自己,身子开始痉挛起来。
医生立即转变了话题:
“你能睡吗?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