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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当然,传位给谁,一般是掌门人自己的权限,理论上他喜欢传给谁就可以传给谁。但是为了维护本派的稳定,还是要有一定的惯例,否则就容易出乱子。灭绝师太把掌门传给了自己喜欢的小徒弟周芷若,许多大弟子不服,就闹得鸡飞狗跳,如果周芷若不是得到了绝世秘籍,武功大进,这个位置是肯定坐不稳的。一个有智慧的领导人,不可能单纯从自己的喜好出发,而要考虑多方面的因素,选择最佳的继承人,才能把自己的门派发扬光大。张三丰就是这样一个领导人。

张三丰是武当的创始人,武当派刚创派的时候,无非是一个老道士收了几个徒弟,还谈不上什么未来。等到过了二三十年,宋大俞二这些人都成长起来了,开始收自己的弟子了。

武当派成了气候,在武林中坐上了第二把交椅,挑选继承人的事情也就提上了议程。其时宋远桥已经有四十来岁,在江湖上已经相当有声望,其他弟子相对来说就差一点,自然成为被默认的接班人。

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张三丰明显更偏爱五弟子张翠山。故事开始时,张翠山不过20出头,武功威望都很一般,当然还不存在继位的现实可能性,但是张三丰当时虽然已经九十岁,却身体康健,精力旺盛,如果能再活十来年,等张翠山到了三十多岁,武功上有了突飞猛进,再立下一些功劳,地位就会大大提高。而宋远桥已经快六十了,年纪太大也不适合继位。这对宋远桥来说是一个现实的威胁。古往今来,废长立幼的帝王不计其数,更何况宋远桥还没有正式的名分呢?

张翠山失踪后,张三丰一席话透露了自己的心扉:“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惟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可见,在张翠山还二十出头时,张三丰就有了传位给他的打算。但当时并未表露,直到张翠山失踪五年,张三丰对他生还已经不抱希望时才明说,可见张三丰是充分考虑到师兄弟之间微妙的关系的。

接着就是俞岱岩残废,张翠山失踪。俞岱岩资质平平,残废与否无关大局,张翠山失踪却从根本上改变了武当的局势。张翠山失踪后,武当的前景如何呢?首先,宋远桥显然大大巩固了其地位,到了十年后张翠山还山,看到宋远桥作道士打扮,处处很有威严。宋明明有妻有子,和张三丰一样打扮成道士根本上就是从一个侧面宣示自己作为武当掌门的法定继承人。殷梨亭说:“这几年大哥越来越爱做滥好人,江湖上遇到甚么疑难大事,往往便来请大哥出面。”也显示出宋远桥的地位明显高于他们几个,几乎被江湖上公认为武当派的第二代领导人。

但是张三丰此时还没有完全确定宋远桥的掌门弟子身份,他说:“我七个弟子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惟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的衣钵。”这话其实也就是借失踪的张翠山向弟子们暗示,你们各有各的问题,还不够资格继承我的衣钵。这句话实际上打压的是被默认将继位的宋远桥。同时也给其他人希望,主要就是俞莲舟。

此时,俞莲舟的武功在七个弟子中是最高的,甚至超过宋远桥,这是他的一个有利条件。

书中言到:“近年来俞莲舟威名大震,便是昆仑、崆峒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及他响亮。”从性格上来说,宋远桥为人宽厚亲和,俞莲舟却古板严厉,书中说:“俞莲舟外刚内热,在武当七侠之中最是不苟言笑,几个小师弟对他甚是敬畏,比怕大师兄宋远桥还厉害得多。”俞莲舟这样的性格和宋远桥各有利弊,一个和善谦冲,八面玲珑,一个威严有余,人望不足。派中大多数人不会希望俞莲舟接任掌门,但是一旦接任也镇得住局面,不会有人敢和他作对。此时,除了是大弟子,宋远桥并没有明显胜过俞莲舟的地方。但是宋远桥的势力已经日益巩固,未来掌门的身份已经被江湖上所默认,即使张三丰想传位给其他人,也不得不考虑作出变动对于派内派外的诸多不利影响。

除了这二人外,张松溪武功也不错,为人足智多谋,心计比较重。这样的人聪明是聪明,但是缺乏领袖魅力,只适合做幕僚,副手,出谋划策。而殷、莫两个小弟子呢,不但地位上和前几个人差一截,而且一个优柔寡断,一个脾气火爆,毫无竞争力,这几个人都是不用考虑的。可是此时,张翠山却回来了。

张翠山回山后,离开师门十年,武功落后师兄弟一大截,又和天鹰教的魔女结婚,张三丰居然一一宽容不问,表现出明显的偏爱。联系到前几年张三丰表示自己想传衣钵给张翠山,师兄弟们是略有些不快的:“宋远桥等均想:‘师父对五弟果然厚爱,爱屋及乌,连他岳父这等大魔头,居然也肯下交。’”他们会进一步想到,如果张三丰肯下交殷天正,张翠山的短处就变成了长处,这意味着张翠山有天鹰教的势力作为外援,这对他主掌武当是很有帮助的,宋远桥的地位将再度不保。但是形势急转直下,不久各大门派趁张三丰寿筵逼迫武当,令张翠山自杀而死,这一潜在的矛盾没有激化就消泯了。张翠山虽然留下了儿子张无忌,但是年纪尚小,又得了绝症,不可能挑战宋远桥的地位。

经过张翠山自杀一事的刺激,又上少林被羞辱了一番,张三丰闭关修炼,不问世事,将掌门之位正式传给宋远桥,这样一来宋远桥事实上接掌了武当掌门,其地位已经是无可动摇,很快就摆明要把掌门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宋青书。张三丰闭关不出,宋氏父子掌握大权,虽然不能说是肆无忌惮,却也没多少顾忌。这时武当派的上下关系已经有了微妙的不同,以致在光明顶之役中,宋青书堂而皇之地以武当少掌门的身份出现,对殷梨亭等人发号施令。实际上宋远桥虽然是掌门,宋青书虽然有才干,但是他们忘记了,掌门废立,还是张三丰说了算的事情,真正的大权还在张三丰手上。张三丰本人不一定对宋青书反感,但是他对宋氏父子将掌门私相授受也微有不满,会想到只要自己一死,武当派就变成了宋家的私人产业,非宋远桥派系的其他各支很可能被排挤,这对武当的发展是很不利的。

到了光明顶一战,张无忌成就大名,后来又救援武当,立下无人可及的功劳。形势顿时逆转,张三丰把张无忌当亲孙子一样看待,把太极拳太极剑等绝学倾囊相授,命他当少掌门大有可能。张无忌虽然当了明教教主,再当个武当掌门也很正常(旧版里甚至当了峨嵋掌门)。

而和张无忌关系比较亲密的,有小时候照顾过他的俞莲舟和他救过性命,且和明教结成亲家的殷梨亭。宋远桥和张松溪则相对和他关系较疏远。张无忌地位的飞升,也引起了武当内部关系的微妙变动,至少宋氏父子在武当的核心地位已经不存在了:武当远征光明顶的人马被赵敏智擒,宋远桥作为领导是要负相关责任的,张三丰肯定对此不满,和张无忌的立下奇功相比,反差更加明显。加上宋青书从全派的宠儿变成二流角色,往常还被少掌门身份约束的一些恶劣品质逐渐暴露出来,引发了和莫声谷的矛盾,结果导致宋氏势力的覆灭。

宋青书偷窥峨嵋派女生寝室,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丧德败行、玷污女侠清白,往小了说无非是去找周芷若走错了门,根本不用让别人知道。莫声谷发现后却上纲上线,要“清理门户”,本质上还是不满宋氏父子专权,长期积怨的爆发。想来他作为无权无势的小师叔,宋青书这个少掌门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让他受了不少气。宋青书无论如何是罪不至死的,莫声谷多半也不是想杀了他,而是要把他带回武当,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宋元桥用门规处置,这样一来宋青书声败名裂,宋远桥也会大受打击。结果宋青书死活不回去,二人大打出手,莫声谷反而被宋青书所杀。

后来,此事被武当四侠知道,宋青书在武当派的政治生命也就断送。加上和陈友谅合谋谋害张三丰的事情,在任何门派都是令人无法容忍的叛逆大罪。此时武当派内部却出现了意味深长的分歧。一开始,武当四侠到山洞中,还没有发现莫声谷的尸体,宋远桥和张松溪却一搭一唱,莫名其妙地一定要安给张无忌罪名:

只听得宋远桥道:“七弟到北路寻觅无忌,似乎已找得了甚么线索,只是他在天津客店中匆匆留下的那八个字,却叫人猜想不透。”张松溪道: “‘门户有变,亟须清理。’咱们武当门下,难道还会出甚么败类不成?莫非无忌这孩子……”说到这里,便停了话头,语音中似暗藏深忧。殷梨亭道:“无忌这孩子决不会做甚么败坏门户之事,那是我信得过的。”张松溪道:“我是怕赵敏这妖女太过奸诈恶毒,无忌少年大血气方刚,惑于美色,别要似他爹爹一般,闹得身败名裂……”四人不再言语,都长叹了一声。

只听得宋远桥忽然颤声道:“四弟,我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疑窦,不便出口,若是没将出来,不免对不起咱们故世了的五弟。 ”张松溪缓缓的道:“大哥是否担心无忌会对七弟忽下毒手?”宋远桥不答。张无忌虽不见他身形,猜想他定是缓缓点了点头。

只听张松溪道:“无忌这孩儿本性淳厚,按理说是决计不会的。我只担心七弟脾气太过莽撞,若是逼得无忌急了,令他难于两全,再加上赵敏那妖女安排奸计,从中挑拨是非,那就……那就……唉,人心叵测,世事难于逆料,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只盼无忌在大关头能把持得定才好。”殷梨亭道:“大哥,四哥,你们说这些空话,不是杞人忧天么?七弟未必会遇上甚么凶险。”宋远桥道:“可是我见到七弟这柄随身的长剑,总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寝食难安。”俞莲舟道:“这件事确也费解,咱们练武之人,随身兵刃不会随手乱放,何况此剑是师父所赐,当真是剑在人在,剑亡人……”说到这个“人”字,蓦地住口,下面这个“亡”字硬生生忍口不言。

由此可见,宋、张二人是一伙,对张无忌是很不信任的,而殷梨亭、俞莲舟则相对倾向张无忌一边。看来此时,武当已经明显分成了回护和反对张无忌的两派。本质上来说,这不是对张无忌的看法问题,而是是否支持宋元桥父子主持武当的立场问题。可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宋青书便东窗事发,宋远桥没法再把脏水泼到张无忌头上,不得不作出姿态要去“追杀”儿子,此时张松溪又奇怪地出来阻止:

张松溪劝道:“大哥,青书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武当门中人人容他不得。但清理门户事小,兴复江山事大,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宋远桥圆睁双眼,怒道:“你……你说清理门户之事还小了?我……我生下这等忤逆儿子……”张松溪道:“听那陈友谅之言,丐帮还想假手青书,谋害我等恩师,挟制武林诸大门派,图谋江山。恩师的安危是本门第一大事,天下武林和苍生的祸福,更是第一等的大事。青书这孩儿多行不义,迟早必遭报应。咱们还是商量大事要紧。”宋远桥听他言之有理,恨恨的还剑入鞘,说道:“我方寸已乱,便听四弟说罢。”殷梨亭取出金创药来,替他包扎颈中伤处。

张松溪道:“丐帮既谋对恩师不利,此刻恩师尚自毫不知情,咱们须得连日连夜赶回武当。这陈友谅虽说要假手于青书,但此等奸徒诡计百出,说不定提早下手,咱们眼前第一要务是维护恩师金躯。恩师年事已高,若再有假少林僧报讯之事,我辈做弟子的万死莫赎。 ”

说着向站在远处的赵敏瞪了一眼,对她派人谋害张三丰之事犹有余愤。

宋远桥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颤声道:“不错,不错。我急于追杀逆子,竟将恩师的安危置于脑后,真是该死,轻重倒置,实是气得胡涂了。”连叫:“快走,快走! ”

张松溪的理由是很牵强的:张三丰武功出神入化,宋青书只有利用他对自己的信赖才有可能加以暗算。要保护他只要派一个人去告诉他宋青书叛变,一切小心就行了。完全不必要武当诸侠都赶回去守在张三丰身边。再说,如果能生擒或斩杀宋青书,丐帮的阴谋消弭于无形,自然也不用回武当,即使要防备丐帮,也应该先从宋青书下手,通过他搞清楚丐帮的图谋具体内容。张松溪却罔顾事实,颠倒轻重,让大家不去管宋青书一起赶回武当,本质上就是维护宋氏父子。后来又扯到赵敏头上,更是试图激起武当诸侠同仇敌忾之心而混淆视听了。

宋青书叛变事发,对于宋远桥在武当的势力是极其沉重的打击。宋远桥一时无法应对,只有暂时先回武当稳定局面再说,张松溪的话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及时的借口。但是回了武当,问题也无法解决,只要张三丰一知道此事,宋远桥一派就完了。因此,宋远桥还得想方设法瞒着张三丰,为此想必施加给俞莲舟和殷梨亭不小的压力。此时宋远桥和张松溪绝对不敢离开武当,以防其他人向张三丰告发。后来张无忌大婚,宋远桥不得不奉师命出来,也得拉着俞、殷一起,而让张松溪留在武当山看着。更明显的是后来的屠狮英雄会,宋远桥和张松溪都没有来,只有俞殷二人被打发出来:

武当派只到了俞莲舟和殷梨亭二人。张无忌上前拜见,请问张三丰安好。俞莲舟悄声问道:“你可曾听到青书与陈友谅的讯息?”张无忌将别来情由简略说了,得知陈宋二人并未上武当滋扰,这次宋远桥、张松溪二人所以不至,便是为了在山上护师保观,以防奸谋。俞莲舟又说起宋远桥自亲耳听到独子的逆谋之后,伤心愁急,茶饭不思,身子几乎瘦了一半,却又瞒着师尊,不敢说起此事,恐贻师父之忧。张无忌道:“但盼宋师哥迷途知返,即速悔悟,和宋大师伯父子团圆。”俞莲舟道:“话虽如此,但这逆贼害死莫七弟,可决计饶他不得。”说着恨恨不已。

宋远桥所谓“恐贻师父之忧”纯属托词,根本上是害怕东窗事发牵连到自己,所以才伤心愁急,日渐消瘦。俞莲舟“恨恨不已”,也有对宋远桥的怨愤在内。不久俞莲舟和宋青书比武,出手狠辣,意在取宋青书的性命:但见俞莲舟双臂一圈一转,使出“六合劲”中的“钻翻”“螺旋”二劲,已将宋青书双臂圈住,格格两响,宋青书双臂骨节寸断。俞莲舟喝道:“今日替七弟报仇!”两臂一合,一招“双风贯耳”,双拳击在他的左右两耳。这一招绵劲中蓄,宋青书立时头骨碎裂。

宋青书一残,宋远桥想瞒天过海的打算就此泡汤,宋派大势已去,宋青书被抬上武当,被张三丰亲手击毙,宋远桥势力冰消瓦解。张三丰革除了宋远桥掌门之位,命俞莲舟接任。

只是因为宋远桥势力深远,不愿引起大的震动,才没有完全追究他的责任。武当派大权由此落到俞莲舟一系上。

接下去的演变书中没有明写,但是结合历史和前面给出的种种线索,可以推断出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局:亲张无忌的俞莲舟虽然掌权,但是宋远桥、张松溪的势力仍在,两派矛盾并未因此消解,仍然有一些摩擦。几年后,元亡明兴,政治环境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武当对明朝建立应该是立了不少功劳,同时也有些令明帝猜忌的事情,譬如武当和明教张无忌、杨逍的关系。武当此时不宜再以世俗门派的身份出现,而应该充分宗教化,变成不问世事的道教势力,才能保全自己并获得进一步发展的机会。在这个时候,武当派中一个小角色承担了这个历史性转变的任务,这个人就是全书中从来没有出来过,只是提到过名字的——谷虚子。

谷虚子是俞岱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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