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天里睡帐篷,实在是一种煎熬,下半边身子总觉着冷。
半梦半醒熬到天微微亮,郑大帅干脆裹着皮袍子出来转悠。
好在这是中原大地,不是寒风透骨的塞外,空气虽凉,倒不似山北那般锋利如刀。营地点点火堆明灭不定,备勤的将士围在一圈正在煮粥,同时尽量遮挡控制火光。老屠子凑过去,与军士们闲话数语,一如二十年前。
早餐是咸肉、粟粥配饼子,比较简单,但是量大管饱。
在这方面,豹军一向秉持了卢龙镇官兵一体的优良传统,将军们既不能美人帐下犹歌舞,餐食也不能过于奢侈。
最多也就是肉多点,酒多点。
待天明,营地渐渐喧闹起来。
军士们抻懒腰,打呵欠,还有不甘寂寞的畜牲,喷着白气在人眼前晃悠。
郑守义惦记着前方情况,走到营地外围查看。便见数骑奔来,卷起一路风雪。是贝州来的信使。前军将于今日午后陪同李枢密抵达,李老三要求郑守义务必拖住这支孤军,绝不能让刘鄩这老王八又把龟头缩回去了。
老屠子回转抓紧询问昨夜骚扰的情况。
冬夜骚扰也是个苦力活,张全上半夜,下半夜就是郑老三领人顶上。简单眯了一觉,张全状态还算正常,禀报说,他们聒噪半宿,自己人都闹累了,至于对面梁贼累不累就很难说。
毕竟这股梁军不是囊糠的弱旅。俘兵说是朱梁禁军,现场观察也确认军士都是百战之兵。这类老兵最难搞,他们经验丰富,对于各种战地情况都能心中有数。夜间鼓噪,对他们可能作用有限。
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梁军还缩在营里没跑。
没走就好。
又问王彦章部与莘县方面的动向。
回报王彦章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蹲在原地歇了一夜。不过王彦章戒备谨慎,己方探马不能靠近十里以内,所以详情所知不多。
同时,因为王铁枪的落脚点与莘县只隔了二三十里肯定不到四十里,前后都有梁军重兵,幽燕汉子也不敢过于嚣张地深入,无法切断王彦章与刘鄩的联络。因此,王彦章与莘县的联络始终保持通畅。
至于莘县刘鄩主力,至少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没动静。
此时是否异动?就还要再等探马回报。
与梁军作战,郑大帅也算是经验丰富。
眼前这一战,李老三想要一口吃掉这数万梁军的用意十分明确,至少也得打掉个一二万主力。但是郑大帅却反复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浪,绝不能重蹈大李子的覆辙。
柏乡一战,给老屠子的印象太过深刻。
不论是李大受伤,还是韩勍部的崩盘,都有太多的偶然与意外。
胜利在望,郑某人可不能倒在黎明前。
李枢密一向言而有信,将近正午准时抵达。
亲见万多梁军被围在庄子里,几十里外还有踟蹰不前的王彦章部,李老三下马第一句话就是:“我丢,这真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啊。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终于让爷爷撞上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这数万梁军已经灰飞烟灭一般。
怎能不喜悦?
几十年来,尤其最近这一二十年,从来都是朱梁压着四边打。哪怕朱温被杀,幽燕汉子也没敢轻易南下。南征义昌之后,唐公等待两年,这才等到杨师厚身死、魏博动乱这么个好机会。
即便如此,与刘鄩对峙半年有余,他也始终没有抓到战机。
瘦死的橐驼比马大,何况朱梁只是内伤。
这两年“大唐”气势似乎更高,但是这位唐公依然不敢与梁军对子。
如今朱梁只需要应付河北一面,东面是海,南边、西边都是弱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