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嘎吱”一声,吉普车停住,顾倾城倏地睁开眼睛:“什么?哪里来的琴声?”
我伸出左手拇指向背后指着:“就在后面,就在隧道里。”
看着她和卫叔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焦灼地抓过驾驶台上的铅笔和记录本,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记录下来。
琴声的节奏异常缓慢,调子更是低沉郁闷,如泣如诉,只记了不到五行,胸口便像被烂棉絮塞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顾倾城盯着那张纸,嘴唇翕动着,声音逐渐提高,拼凑出一段简单的旋律,随即表情愕然地问:“风,这是王羲之的《临风幽兰调》,你真的听见了这种琴声?”
我点点头,继续忠实记录着高低升降的音符。
王羲之作为东晋大书法家,创造出了一时无两的《兰亭序》帖,更有著名的《官奴帖》、《十七帖》、《二谢帖》、《奉桔帖》、《姨母帖》、《快雪时晴帖》、《乐毅论》、《黄庭经》等,成为后代书法爱好者临摹的主要对象之一。
古代文人讲究“琴、棋、书、画”四项雅玩,缺一不可,所以他在琴艺、围棋、花鸟鱼虫画上的造诣,也被历史学家所津津乐道。
他的名曲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谁在隧道里自弹抒怀?难道是杀人如麻、来去如风的龙格女巫?一曲终了,我的手忙于记录,都有点酸了。
顾倾城挣扎着从车窗里探出头去,凝望着隧道那边:“也许,我们面临的未知事物太多,以至于凭借这些有限的残章末节,根本无法拼凑出什么,对吗?”
我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除了仔细谛听琴声之外,努力辨别着它的来向。
“如果这琴声可以一直响着,是否就能凭借超强的听力,一路循着它的来向走进去?琴声传来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隧道尽头?”这个想法,大胆而且疯狂,因为我们目前,既不知道琴声什么时候响起,也不知道它将在什么时候停止。一旦中途被困,或许一生都要葬送在这个古怪的石阵里了。
阳光射在吉普车的帆布顶上,车厢里的温度渐渐有所提升。
顾倾城取过我记录曲谱的那张纸,从头看到尾,嘴里不停地轻声哼着。
到了白纸的最下端几句,她蓦地停止,嘴唇快速翕动着,陡然抬起头大声问:“风,最后几句,你有没有记错?”
我若有所思地摇头,反复揣想着凭声音穿过隧道的可能性。刚刚那支曲子,响了大约有四分钟到五分钟之间的长度,凭我的速度,至少能够前进二百米。按照这个比例,大约听到琴声五次之后,应该就能穿过隧道了。
假如配备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在隧道里滞留一周以上,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有些时候,无法循正途解决的难题,只能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顾倾城反复哼着那一小段音节,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
我微笑着问:“顾小姐,出了什么事?这曲子有什么古怪?”
顾倾城苦笑着:“风,事情发展到这里,我真不知该感到兴奋还是恐慌了——你记录下的谱子末尾的旋律,是来自于顾家琴谱中的一段。原曲的名字是《东海游》,经我的祖上改良加工,取名为《神仙阙》,那是来自秦汉墓藏里的珍稀古谱,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又一次出现了。”
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秦始皇睥睨天下的辉煌年代,包括这些有意无意传到我耳朵里的琴曲。
“可惜,你听不到那些琴声。”我淡淡地一笑,丢下铅笔,闭目思考。
“小姐、风先生,可以回营地去了吗?”卫叔低声询问。
“可以了,咱们回去,养足精神再说。”顾倾城的情绪忽然高涨起来,挥动着手里的白纸向营地方向指着。
的确,我们都太疲倦了,脑子的思考能力直线下降,已经到了机械运转的地步。这种情况下,对任何问题的看法都会出现偏差,甚至误入歧途,所以,每个人都迫切需要一场充足的睡眠,暂且把所有的繁乱问题抛开。
营地里到处飘荡着一股不安的气息,除了被龙格女巫杀死的两人,又添了飞鹰、梁威、李康这三个半植物人,大家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风,或许我们应该在一起……不,算了,还是……”顾倾城的脸颊上红晕乱飞,急忙伸手掩住嘴,似乎懊悔自己失口说错了话,左右望了望无人注意,立刻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帐篷。
只言片语之间,我听懂了她的意思,大敌当前,危险频发,我们确实不该分开独处,被敌人各个击破。江湖儿女,于复杂的环境中睡在同一个帐篷下面并不是卑鄙下流的事,我跟苏伦就曾这样做过,彼此照应,共同拒敌。
顾倾城,毕竟不是另一个苏伦。我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面,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