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已经不是孩子了,爸爸,他已经长成一个可以自己作决定的成年人。如果他觉得应该告诉我你的情况,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冥顽不化。”他猛地咳嗽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然后支撑不住的头又掉回到枕头上,“你还是没有学会上帝面前应有的谦卑吗,我的女儿?”
“我以我自己的方式尊敬上帝,爸爸。”
“通过离开我们,通过背弃耶稣和你的家人来尊敬吗?”他举起手指着格雷,“和那个恶棍睡在一起。你生活在罪恶中,你会在罪恶中不能自拔。”
“格雷现在是我的丈夫,爸爸。我们邀请过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不会祝福你,那是在诋毁我一直以来对别人所说的话。”
“真的吗?”埃莉诺把急救箱放在地上打开,拿出一块诊断用的垫布放在她父亲的脖子上。他皱了皱眉头表示不满,但并没有拒绝。
“你已经有个外孙女了。”她的声音变得柔和。手动的深度透视镜从他的手臂移到肋骨。世景公司出产的手提电脑显示屏上显示出他的骨骼框架。
尼奥虚弱的目光移到格雷手上抱着的婴儿。有那么一会儿,惊喜的感触和孤独的笑容暂时驱走了他脸上的疲惫。
“她叫克莱斯汀。”格雷说,走得更近点让他能看得清楚。克莱斯汀动了一下,打了一个哈欠,小手摇来摇去。
“她很漂亮。结实的小家伙。我会为她祈祷。”他吃力地说,每一个字像是从他喉咙里挣扎着挤出来。边说他又边咳嗽起来,他忙把一张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手帕捂在嘴上。
埃莉诺吸了一口气,又埋头看着显示屏。格雷不需要他的腺体也知道她有多担忧。
“爸爸,你必须得去医院。”
“不。”
“你有骨折,而且还有内伤、内出血。你必须得去。”
“如果上帝召唤我了,那我就随他而去。所有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所有的命运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上帝给了我们知识来拯救自己……所以我们有医生和药物。这些都是他的馈赠——你要把它们都扔回到他脸上吗?”
“你这些理由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总是怀疑,然后自己去求证。有些个夜晚我甚至很想念你跟我辩论的话。”尼奥对她淡淡一笑,“你忘却我们的圣经忘得多快啊。是撒旦给了我们知识。”
“爸爸,求求你了。情况真的很糟。我没办法应付。你必须得去医院,而且要快。”
“我不会去的。不要再劝我了。”
“安迪?”埃莉诺求助道。
“你弟弟的信仰是坚定的,不像你。他以我们的成就为荣。我们过的是一种简单的生活,我亲爱的埃莉诺。只要我们活着,我们就有信仰,仅此而已。对一个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任何其他的东西——你选择的那些取巧的,无论塑料的或电子的什么玩意儿都只能带给你毁灭。它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它们只会让你蔑视上帝的无上权威。”
“我珍惜你的生命。”
“我也是,而且我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要剥夺我的尊严吗?即便在现在这种时候?你要用你那些化学物品来惩罚我,用你们医生的手术刀来分割我吗?”
她转向格雷,痛苦而无助。他用手臂搂住她,紧紧地。尼奥完全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儿子,格雷感觉到,安迪迫不及待地想插进来。恐惧和不安在这年轻人的心里起伏斗争,想要控制他,只是长年来根深蒂同的顺从将它们暂时遏制住了。随着他观察范同的扩大,格雷能感觉到整个基布兹农场忍受着同一种情绪的冲击。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领袖受了伤而产生的震惊和担忧;另外一种痛苦在啃噬着他们。
“好吧,但无论如何我要给你治疗一下。”埃莉诺不顾他父亲的反对,弯腰在急救箱中寻找注射的针药,“你跑不掉的。”
尼奥躺回到床上,脸上现出满足的神情,“摆脱疼痛总是一个强烈的诱惑。我先让步,以后再受罚吧。”
克莱斯汀醒了,开始像往常一样开始咿咿呀呀,好奇地打量周围的世界。
“我先把她带出去。”格雷说,“安迪,你能来帮帮我吗?”
安迪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他父亲一眼。尼奥点点头表示同意。
第十八章
在屋外,格雷转过身为克莱斯汀挡住早晨刺眼的阳光。基布兹的住户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对陌生人的好奇暂且被放到了一边。格雷的目光越过周围这一群破旧的房屋看着远处,有点迷惘。他生命中十年的时间被用在了积极地反抗政府的压迫,充满鲜血、痛苦和死亡的十年,为了人们能重新有尊严地生活,能生活得更好一些。而现在就在他的家门口,这群人却同执地要回到中世纪,过着甚至比中世纪还糟的生活。无休止的繁重劳动,诚惶诚恐地服从福音书教士,任何新的观点和作法都被视为大逆不道,任何人类的进步都被视作邪恶。
现实的嘲讽让他脸上浮出一个自嘲的笑容——遇见埃莉诺之前他从不会笑。为自由而战的战士(现在,不管怎样——毕竟是他们书写了历史的篇章)惊诧于人们是怎样随手抛弃了他们自由的馈赠。这些人……他们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他要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