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韩琛打着呵欠从船舱内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见了船外景象,他点点头:“这就到京城了啊。这船……倒是行得不慢嘛。”那若无其事的神态,仿佛一早醒来发现身在京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文瑾身形微微一动,却不回头,也不应声。无论身边这个人的心思是如何莫测,现在他都已不想再去理会了。就象小宁他曾经说过的,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就让他放肆一回,随自己的心意而动吧。
韩琛也不在意,拍了拍被睡出些皱痕的衣裳,就随意在文瑾身边坐下了。
长篙虽然停了,但水流却依旧推着小船前行,不多时就到了渡口外。文瑾仪容出色,一身洁然白衣站在船头,很快就吸引了渡口内外无数好奇目光。但当众人的目光扫到一身黑衣的韩琛的时候,却都不约而同地闪躲开了。明明那人只是闲闲坐在船边,还面带笑意,但众人却莫名觉得胆怯,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是在避开眼后,他们心中不免嘀咕这两人的来历,琢磨他们的关系。
文瑾却没有留意到周遭发生的事情,一双清亮的黑眸直直向前望去,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高高的城墙,那个让他牵挂,让他犹豫,让他彷徨的人就在那京城深处。
不知静静望了多久,文瑾沉静若水的眸子终于微微一动,缓慢却又坚定了迈出了步伐。从漂浮的船板,到结实的土地,心也跟着安定了。
韩琛坐在船头,看着文瑾一步步走远,渐渐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淡淡的。直到文瑾的身形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微微一笑,懒洋洋站起身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小船已是得了力,载着他离了岸,随水而走了。
远处的树下,文瑾转过身,望着那大江天际一叶小舟,眼中闪过些许夹杂着放松与迷惑的神色。他,没有跟来。那个人没有阻拦,他是能猜到的;但是他居然就这样放过自己了……这一路上的照顾、撩拨、取笑……以及开解,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一个疑问,连同着往常深藏在心中许许多多的疑问一并涌了出来。他,从来都没有明白过那个人,或许也永远不会明白那个人吧。
还好,已经没有关系了。所有的疑问,即便没有解答,也不再重要了。看看手心,回想曾经握住的温暖,文瑾的眼睛又变得清澈坚定起来。
小宁,我来了。
――――――――――――――――――――――――――――――
“喂,你说这个姓薛的江湖人会不会被杀头啊?”
“说不准,他可是杀了朝廷命官,犯了大罪。”
“但是那个死了的什么岳县县令可是个大贪官,连赈灾的粮食都拿去卖了,这个薛大侠虽然杀了人,但是救的人更多啊。”
“可不是这样。但是老话说的好,官官相护,朝廷上那些官儿别看平时体面,其实私下里不干净的人多了去了,保不准就有当官的使坏想让姓薛的死呢。”
“唉,好人难做啊,可惜了……”
还未开审,京城刑部大堂外已经被听审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听着周围的叹息,一身寻常人打扮的郑恳握紧了拳头。虽然陈大人再三保证薛公子会平安无事,但他还是不放心,便告了假来京城了。路上听见三部会审的消息,他便觉得心里被压了一块大石,而现在听了旁人的议论,他更是心寒了。
如果朝廷真要处罚薛公子这样的大好人,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郑恳正想着,就听见大门内差头一声高喊:“升堂!”
众衙役一敲水火棒,齐声喝道:“威武~”
堂外的嘈杂声顿时被这一阵肃然高喝压了下去,围观的众人心头一震,三名官员被簇拥着从后堂走了出来,分座在堂上,看那官服,正是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的官员。
一席简短的开场过后,身着囚服的薛宁被押了出来。虽然一身囚衣跪在堂下,但薛宁的脸上依然带着从容的笑意,,好像不是在受审,而是与三五好友轻松聚会一般。
刑部尚书李愈看着堂下泰然自若的年轻人,不觉皱起眉头。明明是对方跪在堂下,怎么反而是自己这个主审官感觉不自在呢?这个薛宁,不简单。
身为主审官,李愈早已把案卷翻了几遍了,对案情自然是烂熟在心。简单问了几句后,他就由着御史台、大理寺的官员盘问薛宁了。
难啊。李愈心中叹道。
其实这个案子本身并不复杂,当事的人也对事实供认不讳,但如何判决却让他十分为难。按照大致朝的例律,一介平民杀死官吏,无疑是斩首之刑。就算薛宁杀的是一个贪官,一个该死的贪官,为了朝廷的颜面,也须得将他问斩。
但问题是……民心可虑啊。看着大堂外面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李愈微微摇了摇头。不知怎地,岳县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全国上下,民众议论纷纷,大多同情这个薛宁,就连自己那个七岁的小儿子也知道有一个为百姓仗义除奸的薛大侠,哭着闹着不许自己打他仰慕的大侠板子。
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不管对这薛宁是奖是惩,只需下一道旨也就是了,偏偏来个三司会审,弄得沸沸扬扬。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反正三司会审明面是三司协同断案,但实际还是由皇上拿主意。但昨天是会审前一天,自己在衙门呆等了一天,从天明等到天黑,也没有一个人来宣他进宫,就连一道透露皇上心思的手诏都没有。这可叫他如何判啊。
李愈还在发愁,旁边的老御史已经审得恼了,干瘦的脖子扬得高高的,右手抓住惊堂木使劲一拍:“薛宁,公堂之上你还敢狡辩!官是官,民是民,岳县知县贪赃枉法,自有朝廷法令管他,你一介白身,居然以武犯禁,擅杀朝廷命官,已是死罪,还敢强辩什么民生、民意!来人啊,先给打这犯人三十大板!”
老御史掷出的签子刚落地,两边五大三粗的衙役们便齐声应了一声,其中有四个走到中间,头前两个弓下身熟练地把薛宁按倒在地,叉了手,后面的两个便高举起厚实的板子,看准了地方使劲落下。眼看那板子就要重重落在薛宁身上,堂外几个心善的、胆小的都不禁惊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