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给他造的是衣冠冢,棺材里放了他的衣物,不该是空的啊。
“是空的!”她忽又想起了什么,道,“棺材里其实还留了一样东西,很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他的语声透着些紧张。知道他住在红叶山的,除了义父和她,就只剩一人了,但愿不是那个人刨的坟!
“是一截竹子,开了花的竹子!”她抹了抹眼泪,“我怕还会有人发现这座坟,就把石碑塞到棺材里,用土填平了坟穴,再去找你。我知道,你如果还活着,定会去找一个人,因为那个人身上还留有你的一枚信物。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那个人,只是没料到,他居然在‘醉八仙’里靠说书糊口……”
她说她的,他则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两眼直瞅着水面,似乎在发愣。
“……这人也怪,怎就想到去当个说书的?”说到这里,不见他吱声,她终于觉察到他的异常,呆呆傻傻的,像魂不附体的样儿。
她忙伸手握住他的双肩摇晃几下,心慌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她摇晃几下,他才回过神,弯起唇角,苦涩地一笑:“开花的竹子啊。白白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嗯……好、好看……”她愣愣地答。他问得蹊跷,当时的情况下,她哪有心思去欣赏花色好不好看。若非那竹子是开了花的,她还不一定记得住这个细节。
他又问:“你到忘尘轩时,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
她的神色忽转忧戚,沉默片刻,才答道:“忘尘轩本是你一人居住的,我去那里时,虽未看到旁人的身影,但房子里残留了一股味儿,是胭脂味儿!”咬了咬唇,她酸酸涩涩地问,“忘尘轩是不是有了位女主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望了望夜空。星光闪烁的夜空中悬着一弯玉钩,还没到中秋月圆夜呵!他徐徐吐了口气,自嘲似的一笑,“没!没这个人!”
他在说谎!她知道的。
或许,他和她,一样在逃避现实。但,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她问。
“真相?”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对!告诉我,你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体内怎会种了‘招欢’的瘾,功力全失?究竟是谁把你害成了这个样子?”
他沉默片刻,答非所问:“知道以前,我为何不曾答应娶你吗?”
“你嫌我烦吗?”眼圈一红,她又想落泪。
“不!”他缓缓站了起来,迎着阵阵凉爽的晚风,轻叹:“只因,你从来都不曾懂我!”
一直以来,她总是用崇拜、钦佩的目光去追随他,他知道,她追的是她的恩人、她的英雄,而不是真正的他。
“我不曾懂你?”她震惊地瞪大眼,认识他整整十年,到头来,他居然说她不懂他,她不懂他呵!真是个残酷的打击!
他开始顺着踏板一步步地往岸上走。
她张了张嘴,却唤不出声。他也没再回头。她知道,她再也挽留不住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一次次地离开了她。或许,这该是最后一次了。
心,还是痛的。看着他越走越远,她还是落了泪……
夜已深。
情梦与斗勺回到如归客栈时,客栈内却是灯火通明。一些房客站在楼下嗡嗡议论着什么,情形似乎有些反常,一打听才知客栈今夜闹了飞贼。
有人看到那贼身上背个大口袋,从“菊”字号客房的窗台蹿到屋顶上,逃走了。
情梦回到房中,果然看到窗台上有一枚清晰的鞋印,搁在床头的包袱没被人翻动过,被她吊在床顶的一枚大铃铛则倾斜了一边,当时也没太在意。她可不怕这类三脚猫的小贼!
房客们还亮着烛光在那里疑神疑鬼时,情梦已安然入睡了。
忠心护主的斗勺则守在了她的房门外。
今夜,扬州城内除了如归客栈里头灯火通明、人心惶惶之外,还有一处情形类似,那便是招贤庄。
庄门前围着一群披麻戴孝哭丧的人。因庄门紧闭,这些人又不甘心白跑一趟,索性站在庄门前嚎哭起来。那哭声听起来很假,就像公鸡被人掐了脖子时硬挤出来的哀号,难听至极!
幸好没持续太久,哭声一停,静得一瞬,一阵笑声又冒了出来。那笑却比哭更难听,直笑得人后脊梁发虚,心里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