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观察着虞师爷的神情,心里觉得很好奇,因为虞师爷对“人”似乎一直不是很感兴趣。
“找老妈妈看过了,都是。”
虞师爷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这事也不常有,既然做一次,就要做好。别让陈盖世和她们缠杂不清。”
唐安琪沉默片刻,忽然小声问道:“师爷,你要不要也纳个妾?”
虞师爷又吃了一粒葡萄,酸的闭了眼睛。神情痛苦的又吐出一粒籽,他言简意赅的答道:“家有老妻。”
然后他把盘子一推:“安琪,现在的葡萄吃不得,又酸又涩。”
唐安琪悻悻的走到椅子前坐下了,忽然又说:“师爷,你和我一起去天津吧!”
虞师爷倚着桌边站住了,对他摇了摇头:“我留下给你看家,你和宝山去吧。”
唐安琪把脸一扭:“我不要歪嘴子,带出去不够丢人的!”
虞师爷笑了:“那你想带谁?吴耀祖?吴耀祖体面,不会给你丢人。”
“你不是喜欢到处看看吗?我们去天津看看吧!”
虞师爷告诉他:“不急在这一刻。”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凭我们现在的实力,即便去了天津,也不过是走马观花。这样潦草的看,不如不看。”
这年的九月,唐安琪带着吴耀祖以及四大美人,随着夏副官上了火车。
说起来,他离开天津已经三年整了。这三年中他没有离开过虞师爷,所以此时一别,心中竟然是依依不舍,十分难过。
虞师爷和孙宝山站在月台上,火车开动之后,唐安琪隔着车窗向外招手。虞师爷也抬手挥了挥,笑的面目模糊。孙宝山却是横眉怒目,因为唐安琪出门宁可带着吴耀祖,也不要他。他一生气,倒显得面目端正,比平日好看许多,几乎堪称英气勃勃。
25
25、抵达天津 。。。
从长安县到天津卫,乘坐火车,只要八个小时。
唐安琪上午登车,在包厢内谈笑风生,还支起桌子,摆出小菜,和夏副官连吃带喝。吴耀祖见这二人举止粗俗,言语下流,便只推头晕,不去凑这个热闹。
唐安琪和夏副官是一对无聊的青年,太无聊了,所以只能在吃喝上多下功夫。包厢宽敞,这两人围着方桌相对而坐,领子下面掖着雪白餐巾,一边眉飞色舞的大开荤腔,一边叮叮当当的互碰酒杯。
如此闹到了傍晚时分,火车将要到站。二位青年依旧是吱喽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唐安琪扭头打了个喷嚏;夏副官掩口打了个饱嗝,双方相视而笑,十分快活。
吴耀祖似睡非睡的躺在一旁小床上,用报纸遮了脸,心想这两位真堪称是一对不可救药的知音了。
火车到站之时,天光依然明亮。唐安琪吃的多,喝的少,所以这时倒是不醉。带着夏副官和吴耀祖以及四大美人走出车站,他环顾周遭,随即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然而他也没说什么,张罗着要去利顺德住。
夏副官向侯宅打去了电话,得知侯司令明天方能回来,便告辞离去。几人开了房间住下,吴耀祖自去吃饭休息;唐安琪却是关了房门,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街景。看着看着,他后退几步坐到床边,在心里说:“我回家了。”
然后他忽然捂了嘴,起身冲向卫生间,开始对着抽水马桶呕吐。
他慢悠悠的吃了一天,这时便是吐了个天昏地暗,恨不能把肠胃也翻出来。及至吐无可吐了,他爬起来漱口洗脸,然后摸索着坐上浴缸边沿。抬手用衣袖挡住眼睛,他觉得精神恍惚——好像昨天还是一家人欢欢喜喜去祭祖,然后今天他就一个人回来了。
命运和他开了个大玩笑,一来一回的工夫,父母已经葬身崖底,连个坟包都没留下,他也变成了大兵——多么奇妙,唐大卫本来预备在祭祖完毕之后,亲自去向校长做出一番恳求。儿子这样顽劣,送到哪家中学都是一样的不省心,不如留下来,反正再混过一年,就该升入高中了。
唐安琪回首过去的三年,头脑几乎就是一片空白。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事,似乎一直都只是随波逐流,一路玩笑一路叫骂。糊里糊涂的活到现在,他算着岁数,该进大学了。
成绩总是很差,凭本事自然不能进入一流大学,那么唐大卫和玛丽苏必定又要愁苦——他们在学生时代都是成绩优异,然而儿子这样的不做脸,不知是随了哪位长辈的性情,也许就是爷爷唐约翰。
唐安琪一动不动,还挡着眼睛。他想爸妈,想回家,可是爸妈和家都没了。人生整个的就是不能细想,细想下去会让人绝望。他想自己须得浑浑噩噩的混下去,就像现在这样。现在这样就蛮好,吃喝嫖赌着过活,没大雄心,没大壮志。兴许哪天走了大运,还能混个将军玩玩。就算混不成将军,也不愁吃喝花销。就这样吧,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唐安琪抽搭一声,放下手臂,袖子上湿了两块。
疲惫的起身走回房去,他向床上一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两只脚相蹭着脱了鞋,他向上爬了爬,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唐安琪睡了一夜,凌晨醒来,饿的要死。吃过早饭之后,夏副官打过电话,说是侯司令已经到家,让他马上带人过去。
唐安琪抖擞精神,连忙租了两辆汽车,带着四大美人前往侯宅。
侯宅一派富丽,自不必言;而侯司令见到四大美人,果然是喜的咧开大嘴,哈哈不止。四大美人皆是十几岁的大姑娘,正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何况经过一番精心修饰,看着越发美丽。此刻四人站成一排,春兰穿着绿衫子,夏荷穿着粉衫子,秋菊穿着黄衫子,冬梅穿着白衫子,全打着乌黑辫子,羞羞答答的攥着手帕,向侯司令行鞠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