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议的效果,也是我不曾预料到的。
会议开到这个份儿上,是成功呢?还是失败呢?
对此,常委们大概各有各的看法。
我想常委中的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次会议是成功的。你看,市委“一把手”运用生活会这种方式把班子内部潜在的矛盾暴露出来,并不失时机地将其解决在萌芽状态之中,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从会议效果上看,杨健、吕强这两个对我意见最大的人能够畅所欲言地说出心里话,已经很不简单了。而且,对于我的一番解释,人家也表示了理解。在桌面上,人家说了那么多有利于团结的话;在酒席上,两个人又三番五次地向我敬酒。这说明人家对你庾明已经仁至义尽了。事既至此,你庾明还有什么理由再挑人家的礼呢?
把我弄得哑口无言,是今天会议的一个明显效果。
可是,就整个会议的气氛以及吕、杨二人说话的口气给我的感觉而言,我觉得,这次会议并不成功。
是的,我承认,这次会议的主旨是在为我解脱──解决一些流言蜚语有可能经我造成的某种心理负担。让我放下心理包袱去坦然地面对蓟原的困难局面而大胆地采取各类施政措施。而且,从孔书记那不容置疑的态度看,他坚决地站在我这一边──其中,在批评中不乏鼓励和宽容。而对于其他人,则是在不点名的批评中给予某种程度的指责。有句话,他说得多么直接而露骨──从今天起,大家对政府工作有什么意见,要通过组织提出来,在会上解决。谁要是在背后议论,甚至搞小动作,就是自由主义,就是破坏团结──市委“一把手”这种鲜明的态度,无疑是对杨、吕二人的警告和震慑。
可是,我在感激孔书记对我大力的同时,却多了一份更大的担心:这次会议,分明是更加疏远了我和杨、吕二人的关系,或者说是加大了我和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与其这样,倒莫不如糊里糊涂地僵持下去。过了一段时间,等我们相互看清了对方,再采取应当采取的对策更好一些。
我甚至觉得,这次会议开得有些多余。
时代发展了,人的素质提高了。我不相信,高级领导者之间这么深层次的矛盾,一个民主生活会就把问题全部解决了。
我真希望在这次会议上我和吕、杨能够争斗起来。那是解决矛盾的惟一办法。在斗争中。相互摆出自己的一切,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是非胜负或许能见分晓。
若是被打败了,那就说明蓟原不是我施展才能的地方,只能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顺应潮流,做个超脱的虚官算了。
若是打胜了,那就以胜利者的姿态行事,在今后的工作中放心大胆地领导对方。
可是,今天,却不是这种效果。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开打”也就没有胜负。矛盾被抑制在了萌芽状态,也就只能更加掩饰矛盾。
实际上,杨健并不服气。他只不过是慑于孔书记的气势,暂时收敛自己的嚣张气焰罢了。对于“矿机”的保护问题,对于钢铁公司与杨总、“废品王”的案件,他并没有认错。他保留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他今后完全可以采取任何措施再次制裁杨总和老金。
吕强更不服气。他没有说出自己泡病号的真正原因。要求上班不过是制造一种虚假的和解气氛,麻痹孔书记的感警罢了。对于八千万资金的去向,他装聋作哑,不坦不白。他的心里分明在筹措着更隐秘的报复性的行动和措施。
我这个从京城飞来的“天外来客”占领了应该由人家世袭的官位,剥夺了人家昔日发号施令的权力。他们本能的妒意和无比仇恨的心理,已经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只不过,由于礼貌和面子,或者是像他们所说的因为我有一个部长级的岳父大人,有部里这个强大的政治*山,他们还不敢贸然向我开刀。我们这种心理上的对抗还能暂时被掩饰起来,不至于形成明显的对抗。另外,他们至今还没有抓住我的什么严重失误和过错,我也没有看到对方更为露骨的不轨行为。我们只能在暗中较着劲儿罢了。
可是,今天这个会议,把这个隐藏的矛盾一下子捅破了。
孔书记那明快的态度和语气,他那明显倾向于我的思想、立场,将吕强、杨健逼到了死胡同。他们必须将我置于死地,才会重温过去的好时光,重新过上昔日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如果任凭我这样大刀阔斧地干下去,他们只能在我面前俯首称臣。这样的局面,他们是决不想看到的。
也许,从今天起,就是为了自卫,他们也要开始磨刀霍霍了。
想来想去,我直覚里有些担心,甚至有些后怕了。
我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