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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第1页)

,可能是个性原因,我对一切潦倒的艺术家,像凡?高、卡夫卡他们,都心存敬意。

魏:不拘哪种情形,一般地说,在你落笔写一个小说之前,语言、故事或者事件、情感或者说心理,其中的最直接的驱动力是什么?

微:贴着生活写,把它写得跟真的似的,就像生活本身一样。这个标准就看你怎么看了,你可以说它很低,因为这里我们先不谈想象力、思想、情怀这类很吓人的东西。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标准又是挺高的。生活是什么呀,这个你细细想想,会把每个作家都吓倒的。我倾向于以为,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我这样说,但愿不会被误以为野心太大,搞不好就想写名著,其实不是,我做不来那种事。我差不多就是那种手艺人,假若我是石匠,想雕出一个仕女来,我一定会照着生活中的仕女,她的神情,甜蜜蜜的微笑,她被风吹起的裙裾,我不会想着要把全人类的负荷都压在她身上,这个很有思想啊,但是我看到的仕女不是这样的。我的理想就是做一个手艺人,忠实于生活,在一刀一斧中得到一点小乐趣。

魏:再比如“尖叫”,虽然是你常用的一个词,但显然,它不仅仅是一个词语,你的好多篇目里都写到“尖叫”,身体的尖叫或者来自意识不到的某处的尖叫;有时代表欲望,有时代表震撼,有时又代表对自己的否定。那些特有的语汇是不是意味着特有的感悟或者体验呢?

微:有意思,我是经你提醒,才意识到“尖叫”也是我小说的关键词。按说这不该是我的词,因为风格不符;但细细想来,这好像又是我的词汇。因为我的小说多写日常,日常虽平静,内里却有大波澜,你不克制,它就会掀起滔天巨浪;你一克制,人心必有压抑,尖叫是很符合这种压抑的状态的。嘿,我这叫不叫自圆其说?

魏:我觉得了不起呢。因为我也觉得,你的小说除了在《化妆》里头有很少几处稍显尖锐的语气和坚硬的情绪,其他大多与“尖叫”不搭界。但是,尖叫就是在文本世界的某些地方若有若无地隐现着,你的说法很是提醒了我。

微:我这也是瞎说说,平时很少想这些的。

魏:在关于《家道》的创作谈里,你说到谋求改变,因为担心自己写不出来了,是这样的吗?能否再具体谈谈你说的“改变”?需要改变的仅仅是说话的腔调吗?

微:是,问题挺大的。我也搞不清问题出在哪儿,就是写不下去了;不是题材的问题,题材我是有的,手里有五六个,还包括一个长篇。这些题材挨个挨个都想得很清楚,可能是想得太清楚了,反而不知如何落笔。我以前写小说不是这样的,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就开始写,虽然写得慢,但基本上还是顺畅的。我写过几篇我觉得不错的小说,这都是在早期,那时我对小说的理解还很混沌。我觉得那是写作的最佳状态,就是很混沌,有点懂,但又不是很清晰。我觉得好作品都是无意间得来的,是在你没准备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写作是不难的。一个作家的一生,偶尔写出几部好作品,这并不难,只要你认真。

写作真正的难处,是在后期。就是你要坚持写下去,形成自己的风格,你还要打破这种风格,以激活对写作的热情。这时候你脑子里已形成了对小说的基本认识,很清晰,人在清晰的情况下是不能写小说的,但是写作写到后来,是必定要清晰的,这是规律,每个作家都躲不过去的。那么我觉得这里头就有一个写作的命数,就是有的人过了这个坎儿,有的人过不去。

我现在正在这个坎儿上,很难受,已经两三年了。我一年只能写一个短篇,像蜗牛一样爬,苟延残喘。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有静等,另外就是读书。我偶尔也会跟人说起,写作是件多痛苦的事,但私下里呢,我也不以为我这痛苦就值得一提。每个作家都会经过这一关,我们必须要学会承受,写作就是难受的事。什么是好作家呢?就是他一生不断为自己设置障碍,他再越过障碍,往上爬。王小波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写作就好比登山,人为什么要登山呢?王小波的回答是:因为山在那边。

我现在自然算不得好作家,因为我连一个山头还没爬过去,我还没写出我最好的作品,我正在等。写作是需要等的,使蛮劲没用。写作是需要光的——我一个朋友这样说过,那么我现在就在等那束光。

我清楚我现在的问题,不是题材,是表达上出了问题,所以我说要重找“说话的腔调”。题材是没问题的,这几年我想得挺多的,我以前写作,是有一搭没一搭,那么写了十年,有些东西就串起来了,知道哪一块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我想找到一个更确切的方式来表现这些东西。

魏:你在等,你的读者也在等啊。并不着急,是静待分享那种心灵的快乐。

微:是,不着急,慢慢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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