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声音更小声了:“妈妈你别和爸爸吵架。”
她觉得很难受,孩子见惯了他们争吵,即使她已经努力想要避免,可是孙志军那脾气,经常当着孩子的面就跟她吵起来。所以孩子一看到情形不对,就敏感的知道必然又有一场争执。
她也知道今天免不了争吵,所以走出去的时候就顺手带上了房门。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让语气尽量显得温和,问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孙志军:“你到底要找什么,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把家里弄成这样,回头我又得收拾半天。”
孙志军却冷笑一声,将一盒东西“啪”一声摔在她脚下。
玻璃碎了,镜框里照片上的两个人,却还安然微笑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那是当时他写在照片背面的字。后来她才知道竟然是出自胡兰成与张爱玲,果然是一语成谶。
她低头看了看照片,那时候她的脸竟然是圆润的,饱满的,像是有着特殊的光彩,连眼睛里都透着笑意,而他揽着她的腰,俊逸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同她一样笑得灿烂。
只不过短短数载,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恍惚的令人觉得不曾有过,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盒子里还有些零碎的东西,都是聂宇晟送给她的。并不值钱,最值钱也就是一枚胸针,上面镶了些碎钻。当初他把戒指要了回去,本来她也想过把这枚胸针还给他,但最后终于没舍得。他没向她讨还,她就悄悄的留了下来。因为这是他买给她的第一样东西,送给她的时候,她惊喜极了,一直以为,自己会长长久久,留一辈子,传给子孙。
后来,后来就跟这张照片一起,被她深深的藏了起来,藏得她自己都不知道搁在了哪里,没想到今天却被翻了出来。
她听见孙志军在冷笑,她也知道自己看得太久,或许目光中甚至还有留恋。不,她并不留恋,因为从前的一切她尽皆失去了,那甚至已经不再属于她,包括那段记忆。
“还惦着那姓聂的呢?”孙志军鄙夷的看着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只怕那姓聂的在大街上遇见你,也认不出你来了!”
“我没惦着谁。”她把盒子拿起来,淡淡地说,“这些东西还值几千块钱,所以就留下来了。”
“那是,人家随手送样小玩艺,就值几千块钱。你怎么不卖掉这个给儿子治病?你不成天发愁弄钱吗?”
她没有理会孙志军,知道他虽然没有喝酒,但也蛮不讲理,跟发酒疯差不多。所以她把盒子随手搁在桌子上,问:“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找什么关你屁事?”
她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又欠人家钱了?”
孙志军倒没否认,反倒笑起来:“是又怎么样?”
“家里没钱了。”
“就欠两万,你给我我还人家,回头我再还给你。”
她忍住一口气,说:“我没有两万块钱。”
“你不是一直在攒钱吗?怎么两万块钱都没有?”
“你都好几年不拿工资回来,我那点工资,还要给平平看病……”
孙志军冷笑:“聂宇晟不是回来了吗?你们不是又搭上了吗?那天他不是还送你回家吗?你没钱?姓聂的有的是钱!”
她脑中嗡一响,没想到那天他竟然全都看见了。
“怎么?心虚呢?叫姓聂的拿十万来,我就跟你离婚!”
孙志军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什么,她耳朵里嗡嗡响着,只是觉得一切都那么远。孙志军对她的态度并不奇怪,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提到聂宇晟,他就会想尽办法挖苦她。而她从来也不回应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在旁人眼里,自己一直是愚蠢的吧,尤其是在孙志军眼里,她又有什么立场反驳呢?
哪怕聂宇晟早就不喜欢她了,哪怕命运和岁月把当初的爱恋变成深切的恨意,哪怕其实那天聂宇晟根本就不是送她回家。
还有什么好解释呢,她自欺欺人的想。原来的谈静在七年前就死掉了,活着的谈静是另一个人,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要脸!”
最后三个字声音特别大,孙志军的唾沫几乎都要喷到她脸上,她反倒有点凄惶的笑了笑,像是自嘲。
第二章(2)
房门悄悄的开了一条缝,孩子乌黑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她,她连忙走过去对孙志军说:“你饿不饿?要不我先做饭吧。”
这样温柔的声气并没有令他平静下来,因为他也已经看到孩子,反倒冷笑起来:“老子不饿!”
他摔门就出去了,铁门重重的磕在墙上,整个屋子都似乎一震。孩子也被吓了一跳似的,怯怯的扶着房门看着她,她勉强笑了笑,说:“爸爸不在家吃饭,妈妈做鱼给平平吃,好吗?”
孩子点了点头,悄悄的问:“妈妈,爸爸又生气了吗?”
“没有。”她很努力的挤出一个微笑:“爸爸要加班,所以不在家吃饭了。来,平平看动画片,好不好?”
家里最值钱的电器是一台电视机,是在旧货市场买的二手货,因为孙平喜欢看动画片。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她总是努力满足孩子的需求。因为在漫长而无望的时光里,其实这个孩子,曾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吃过饭她收拾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孙志军弄得一踏糊涂的屋子给收拾得像模像样。然后她就烧水给孩子洗澡,然后哄孩子睡觉。
因为太累了,孩子睡着之后,她也迷糊睡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就梦见聂宇晟。
他仍旧穿着白T恤白裤,踏着落花而来,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