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是如此的心性,人敬我一尺,我可让人一寸,人若吃我一两,我必夺人一斤。既然齐城明不顾及辈分亲疏,道德伦理,我也大可把话挑明了说,不赏他脸面。
雪愈下雪大,起初如鹅毛似地纷扬,后来颇似牛毛般密集,斑驳地坠下来,有的扑到冰河的怀抱里,有的勾住山石的脖颈,还有的站在光秃秃的枝丫上捂着嘴偷乐。
世态如此,总是雨雪兼程,教人不经意就白了头,红了眼。齐城的瞳孔里像是有根针,刺得他目色殷红,竟似有血水流出。
他想说的,但没说的,我全数从这双眼里看到、读到、听到了。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破了冰天雪地的冷却和僵持,齐长风身着暗红锦衣,像镶在白色的天地之间。
“大哥也在啊…”齐长风讪讪地看了看齐城,微微地背过身说:“要不你们先聊着,我,我去厅堂等…”
“…………”
齐城强耐着脸色,他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贤者,事必恭谦,人情达练,但我不曾想他此刻还能拘得住身段,端正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长风!”我飞燕似地踏着轻盈的步子追上齐长风,小鸟依人地挽住他的臂弯,抬起如水般浅柔的目光,情深意长地望着他的脸庞:“瞧你这记性,咱们不是说好的一起去集市上添置些家用物件吗?”
“啊……”齐长风若有所思,欲言又止。我不过是见不得齐城两面三刀,一面打着我身上的主意,一面在齐长风的面前端着大哥的姿态,因此信口胡说,拉着齐长风秀逗,没想到这傻子竟以为自己当真在何时与我有约,是故他眼下竟似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是…”
“既然你们有事在身,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齐城似笑非笑地对齐长风说,若不是我知他根底,还以为眼前的还是个君子了。
他说完,神色复杂地看了我,双手交覆在身后,健步地走开了。
“桂姨!桂姨!”
齐长风的叫唤声把我从神思里拉出来,瞬间,我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眼前是一位身着黄丝绣花暗纹紫袄的妇人,双鬓微发白,犹如严冬初雪落地,又像秋日的第一道霜,但她把它们打理得十分大方,梳好的矮髻整齐利索,不过那张脸就显得没那么光鲜了,深浅交织的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
那个名为桂姨的妇人拘着身走过来,诺诺地等着齐长风的吩咐。
“桂姨,你去上厅知会父亲,说我们要出去办事,要晚些才回来。”
齐长风话才落音,桂姨就领会地点了点头,埋着头转身就要走。
“她就是那晚你提到的那一位桂姨吗?”我问:“当年之事就是她告诉你的。”
不知为何,我的目光冥冥地被她牵着,走过积雪的桥,绕过飘雨的廊,久久地不能自拔。
我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噗通”“噗通”地在心口里雀跃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哪天晚上?”
齐长风愣了愣,巴巴地问。
“………………”
我抿了抿嘴,不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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