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姬温婉地笑了笑,饮了茶,虽然她外表平和,我还是看得出这一双水光的眼里无处安放的精明。
她是过来人,因而从我的体型、步态和神色都不难看出我仍是完璧,又或许,她巴不得我恪守金身,永远不能诞下齐姓之子。
“凤舞,你既进了门,将来便是要入齐家的族谱的。”老王爷捋了捋发白的长须,缓缓道:“所以你理应以身尽责,知家训,正家规,严家风,居家孝,事君忠,与人谦和,临下慈爱,开枝散叶,生生不息。”
“是。”我跪叩在蒲团上,轻声细语地回道:“谨遵父亲教诲。”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老王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顿了良久,这才开口说:“不过人生的可贵之处就在于糊涂,有些事一旦把界限划分得太清楚,就容易反被聪明误,引火烧身,你可明白?”
看来,老王爷早已将我现在的品行、秉性和脾气查探得一清二白了,他十足地断定我决不甘与齐长风同房,所以才说这般话与我听。
这要换作在从前,依我的性子来,非得把他齐家的天都给捅破了才罢休,可眼下,我初为人媳,多少还是免不得要几分隐忍。
“凤舞明白。”我低垂着眼,一张脸几近贴在了温润的蒲地上。
“虽说是难得糊涂,可本王此生最不喜揣着明白装糊涂,为人处世,讲究自知,知道[事有可为,有不可为,有不得不为]的道理。”
他的话像一把刀,进攻强势,而招数灵活,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尽管我退避三舍,他却有寸土必争之意,就只差把话挑明了摆台面上来和我说。
“凤舞初来乍到,还须我们多加照拂,大家彼此磨合才是。”甄姬轻抬玉手摆了摆,和声细语,春风拂面:“老爷,你别吓到这孩子了。”
老王爷听罢,低沉地嗯了声。
“慢慢来,不着急。”甄姬俯身扶起我,浅笑道:“只要小俩口和得来,就不愁没个一儿半女的。”
“……………”
齐知行轻摇的折扇顿了顿,缓缓地收起扇骨,在手心里敲打着。
我余光里的他,青衣白扇,恍惚间,竟有几分仙风道骨,似是避世离俗、超然象外。
齐长风拉起我的手,乐不可支地站起来回话:“大娘说得正是!”
“嗯。”我冲他挤出一丝笑——今日这杯茶堪称百味陈杂,藏得全是人心:齐王爷位高权重,威仪肃穆,刚愎自用;甄姬面慈心恶,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齐知行同他的生母李氏如出一辙,是事可可,似有如无,倒也算不得祸根子;至于齐城、卿九思……
一道炙热的目光停留在我侧颜之上,是齐城,他眼里隐约倒映着一副我绝美的容貌,别无他物。
这下卿九思与我算是杠上了。—————————————————————————(来自码农的字数收割机)
出了中堂,过了长廊,就到了西后花园,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委蛇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前进数步,渐向西行,平坦宽豁,一架秋千隐于火红的腊梅团簇之中。
我站立在秋千架上,如飞鸟俯瞰,只见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这王府景观,着实美哉。
“小姐,您还是下来吧!”绿芜仰着一张清淡的面容,轻轻跺了跺脚,有些捉急地催促道:“您现如今可是二夫人,身份尊贵,这要是被人瞧了去,免不得在背后嚼舌根,说您不识大体,没有规矩。”
“谁敢在背后指点,我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体统。”
我不以为然地迎着风说道。
“嫁稀随稀,嫁叟随叟,是为规矩;为给齐家延续香火,繁衍子嗣乃是正统。”
卿九思拨开灰白的枯枝,缓缓地走到我脚下,她身后跟着青禾。
“看来,你倒是个规矩的人。”
我挑了挑叶眉儿,唇边蔓延着一抹不经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