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天空像被泼了墨一样黑,雨小了,点滴地打到庭院的假山池里,细而碎的涟漪像活了似地动起来,俏皮极了。
“黑云翻墨晚来急,白珠跳盘人称奇。”
好诗,我不由得暗暗地赞叹,回了身,这才见果然是齐知行。
他身着青袍,挺脱地站立在烟雨里,不知是否书卷气使然,齐知行举手投足间尽数是儒雅。
“凭栏且听风吹雨,一川云裳满楼宇。”
我虽说是个舞刀弄枪的主,但自幼也没少和纸墨笔砚打打交道,再说了,对诗这种事不就图个兴致吗?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皆是景语,即兴抒情,于我倒也是信手拈来。
“这王府到底太大了,上回同你说话还是在父亲寿宴之上,那日匆忙,来不及细聊。”
“说大不小,可把京城往小了说也不大,你我如今也成了一家子不是吗?”
“此言不虚。”
“按说我也该常在府中上下走动,但赵王妃潜心向佛,杜门晦迹,因而往来是稀疏了。”
“你不必自责,母亲她生性喜静,素不同人来往,这也不是一二日的习惯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低了低头,看雨珠在水洼里开花。
“没,方才是我多言了。”
他拘谨地揖了揖,疏远不失客套。
“…………”
我拘了拘身子,向他回了礼,正欲离开。
“二嫂。”
他唤住我。
“三弟可是有话要讲?但说无妨。”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的话来得突然,也有十分的郑重,不似是信口说着玩——
我轻轻地笑了笑,盈盈地望着他。
“凤舞受教了。不过这世间万物本是化象,风动抑或幡动,皆由心生,心动,万物动,心不变,则万物不变。三弟你说对吗?”
“二嫂抬举了,我一介儒生只不过多读几个字罢了,何以参得透方圆禅理?方才那番话,我也是从母亲那里窃了来的,她说二嫂是明白人,这个理总归是听得进的。”
果不其然,这话它就没这么简单。
齐知行——抑或是齐知行的生母,赵氏,这二人中至少有一个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日读圣贤,另一个抄经念佛,看似无欲无求,可要论心思,此人绝非善类。
“二嫂,起风了,知行先回了。”
他风轻云淡地对我说,儒雅的眼睛看起来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的身不见底。莫非说赵氏才是哪一座难得糊涂的庐山面目吗?抑或是齐知行的眼睛在骗人?无论如何,我须多加留心才是了。
毕竟,是敌是友,另当别论,可我在明人在暗就不得不防。
“起风了?”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天,那一张灰蒙蒙的绸带似地裹挟着我的眼:“我看这府里的风它从来就没停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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