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摇曳,芳草萋萋,一个修长身影立在窗前,静静听身后人一字一句念着什么:“……望督军念往日薄情,将合轮号商物归还陈家……督军,陈少帅说的合轮号,全部都是丝绸包裹的烟土,但是数量不是很多,要不……”
“屁话!”白云归言语颇为严肃,“烟土祸国,他救过我一命,便想要这么大的人情?复电给他,说合轮号上发现不明物资,需要严审。倘若再电点索要,便将这批物资转到北方去,让他背上叛国之罪名!”
副官忙道是,转身出去。
一排的副官中又一人上前,继续汇报道:“……英国商团说他们爱玛丽号误入俞州,一批货物被扣,倘若督军不肯放行,便会支会政府,说督军拥兵自重,不顾国际法律!”
“放肆!”白云归神情不变,“华夏泱泱国土,哪里来的国际法律!复电给英国商团,再无理取闹,就取消俞州码头停泊的资格证,让他们的货轮永远别想图经俞州!”
副官一扣靴跟,转身出去。
另外副官上前,汇报的是北方内阁的祝贺……
然后又是码头、火车站的等等各方势力索要被白云归扣下的军火、烟土、西药……白云归照例态度强悍,回复也十分明确:不给!进了白督军的口袋,想往外掏?别做梦了!
直到九点一刻,公事才一桩桩处理妥当。李争鸿一直在旁边听着,心中叹道,回头这些人收到复电,肯定会气得打颤,然后破口大骂:白云归那个土匪!
点燃一支雪茄,白云归重重落座,神色没有得意飞扬,而是眉头紧锁,眼底疲色很深。
公事处理完毕,屋子里只剩下李争鸿。他办的是督军的私事。
“……查的如何?”白云归轻吐一口烟云,问道。烟雾泯灭之间,他的鼻梁高挺,额头饱满,气度不输年轻男子。
李争鸿回神,忙将自己查到的事情转告白督军:“请了万先生来看,他曾经是副总理的军事顾问……万先生说,的确是子弹留下的痕迹,但是普通的子弹,不可能没有烧痕……他也说不好是什么东西,应该比子弹更加厉害?”
白云归猛然将雪茄按在烟灰缸里,不耐烦摆摆手道:“又是一些冠冕说辞!算了,那些穿孔可能是咱们没有见过的新式武器弄成的,暂时不管它了。夫人与六小姐最近如何?”
“六小姐跟韩府走在比较近,那些小姐们留过洋,六小姐跟她们比较投缘,常常出去,张根跟着她;夫人嘛,她早上一般不起床,睡到中午,下午会浇花,练大字。呃,上次还买了二胡与乐谱,下午一个人在房间里拉,很难听,佣人都抱怨说鬼哭狼嚎的……晚上就出去走走……她今日又去酒肆了,买了两瓶红葡萄酒……我们还遇到了李方景。督军,李方景邀请夫人去骑马,属下推辞了!”
白云归蹙眉,啼笑皆非:“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有干点正经事吗?”
李争鸿想了想,摇摇头。
“上次日本人被杀的那晚,她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你没有问她?还是钢琴的事情……”白云归思路逻辑性很强,不管绕多少弯儿,都能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
李争鸿摇摇头,道:“钢琴的事情,她说是三房的四小姐经常弹,她听会的,我问过声乐老师,他们都说不可能这样学会钢琴曲。夫人不松口,属下问不出来;至于那晚……她说睡熟了,不知道……”
“她……练大字,拉二胡,弹钢琴,日本人被杀……等我这边忙完了,亲自会会她,看看可有一颗玲珑剔透心!”白云归猛然笑了起来。
云层里明月渐渐清晰,一缕清光歇在落地窗前,白云归起身,望着窗外繁华夜景,低低自嘲笑道:“……云媛至今不回,只怕让我猜中了……”
李争鸿一个激灵,愣愣望着督军强硬肩头那个瞬间的疲惫,心中不忍,安慰道:“督军,您想多了,云姨太太不可能是革命党!可能是那些人有心的挑拨!”
“七年蛰伏……”白云归好似没有听到李争鸿的话,依旧自喃,“倘若她真是革命党……剐其肉挑其骨,也不足以报答我七年对她的相护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