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言:“赵叔,您是村里多年的掌舵手了,自然明白大大小小事上都有个道理——防患于未然。”
“我知道您担心如果最后只是普通流感,您在村里人的威望会受损,可能会耽误您之后的工作开展,但无论之后有什么重要的事,都重要不过村里人的命。”
傅承序刚进来的时候,赵大队长抱着本册子如视珍宝,稍稍瞟一眼发现居然是什么刺五加发展规划,这可能对他很重要,所以连迫在眉睫的疫情都轻视了。
这确实是赵大队长不愿意披露疫情的原因。
他自然关心村里人的性命,否则不会将样本和报告交上去。但他同样也恐惧村民会将怨气扣在他脑袋上,背黑锅还不算啥,就怕干了这么多年,临老临老,这大队长的职位飞了。
只要疫情发生,上面问责,底下埋怨,威信声望一扫而空。甚至连这得之不易的生产计划也得换人来做,以后的功劳全都拱手相让。
看出赵大队长似有动摇,傅承序趁热打铁地劝道:“其实您不如反过来想——这要是疫病,您防治有力,抑制了病情扩散,大功一件;就算只是普通流感,也体现出了您对村里人安全的看重,左右损失不了什么,何乐而不为?”
直白的利弊分析,话糙理不糙。
听着他循循善诱地认真,赵大队长忽然联想起云苓那时严肃的态度,猛地拍头:“真是我老糊涂了。”
这两个小辈都在努力出主意,甚至云苓把路都给他铺好了,结果他还在犹犹豫豫地不敢走。
他暗道:越老越保守,果然是年纪大了,连这点责任风险都不想承担。
云知青当时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是该早做准备!
“你们说得对,就算是误诊,我这张老脸也没什么不能丢的,差点因为要面子辜负了村子的信任,这叫什么事儿啊!”
赵大队长慌慌张张地往办公室跑,从抽屉里抽出压在最下面的疫情管理措施,褚菘蓝的字迹工工整整,条理清晰,甚至不用结合实际情况再次斟酌,就可以直接拿来用。
傅承序见他听得进去话,便没有多嘴了。
再怎么说,在管理村子上,赵大队长资历深厚,只是有时过于执拗,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而已。
诸事顺利,他颠了颠用布包裹的书本,拍了拍胸口的重要情报,准备返程。
下午,云苓就在广播听到了开大会的通知。
虽然全程没有提及疫情的只言片语,但公布了限制出入和要求上报各家各户所需物资的清单,好歹不是“三不管”政策了。
云苓没有凑上前,只是在最外围的大树根边听了一耳朵,这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能落定片刻了。
傍晚时分,又有两位中老年村民发热,云苓手里的消炎药和抗菌素愈发减少,她不得不再去找赵大队长一次。
刚到他家门口,就听到吴婶着急地喊:“你快去请云医生,宝生发烧了这么久,怎么不注意着点呢?”
宝生娘也委屈:“娘,我这一下午都在翻后院自留地的冻土,哪有时间看宝生啊……”
“你自个的孩子你不看好,现在哭有啥用?还不快去找大夫啊!”吴婶就拿儿媳妇这磨磨蹭蹭的脾气没办法,跺跺脚朝她吼道。
赵大队长刚想说他去,就看见云苓杵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别吵吵了,云医生来了,老娘们都靠边站,给人家让道。”
云苓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态度隐约发生了变化,但她也不太在意,小孩子治病最重要。
她一看,果不出意外,赵宝生也感染上了病毒,按例注射了抗菌素。
“赵叔,您跟我出来一下。”她低语。
赵大队长心焦,这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拉他出去谈事?
到了外面,晚天黑漆漆,屋内的灯光投射到院子地上,映出一团团昏暗的光晕。
四下寂静,忽而鸡鸣狗叫,此起彼伏。
“赵叔,宝生他也被感染了。”
她静静一句话,落在赵大队长耳中,却如五雷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