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临关。谢云嫣没想到皇上会直接说破她的目的地,不免有些诧异。随后心头又涌上一层迷雾,不由道:“若臣女没有找到证据呢?”
“那你就留在长安城中,看着邵家或者别的人,拿下阳临关的军功吧。”
皇帝这个态度,明显是知道阳临关只靠谢远是守不下来的。所以上辈子,苏黎带兵出征,真的是皇帝相信了他要离开长安历练吗?而且,本以为让皇帝同意自己去前线会困难重重,毕竟本朝虽有女子带兵出征的先例,毕竟是少数,谢云嫣早就做好要跟皇帝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皇帝只是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心中思绪万千,谢云嫣面上不显,低头思索了一下,问道:“还请皇上为臣女解惑,究竟什么样的证据,才算能服众的证据?”
毕竟贺勇告发加上往来密信账本皇帝都不满意,她有此一问也很正常。皇帝靠回椅背,把玩着案上的镇纸:“证据是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要让百姓觉得,邵家去保卫边关,他们夜间睡不安稳。”
谢云嫣立刻明白了皇帝真正的意思。在冒领了天柱峰军功之后,邵城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扶摇而上,虽不及百战不殆的谢将军,却也已经有不少人觉得他是本朝最厉害的将军。贺勇拿出的证据,更偏向朝堂,买官卖官和贪污军饷这两件事,会引起朝臣激愤不假。可是对于广大老百姓,这两件事都离他们太远,若因此处理邵城,民间会觉得前线不稳,严重了会引起流民逃荒。也因此,谢云嫣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谢家完全不会东山再起时,前世的邵家还要再给谢家扣一顶叛国通敌的帽子。没有这顶帽子,百姓不会允许曾经保卫过自己安危的谢家家破人亡。民意,才是当权者最大的依仗,更是他们最忌惮的。她恭敬叩首:“请皇上放心,不出一旬,臣女必定会证明一切。”
为了做戏做全套,皇帝最后还是赏了她一柄如意,表明她琴艺优越,谢云嫣又去贤妃宫里绕了一圈,也没有久留,怀着心事出了宫。才过了两条街,车帘一闪,苏钰如约闪身而入,看她全身上下没有受过责罚的样子,这才开口道:“怎么这样久,你可有什么事?”
不问是否顺利,只在乎她是否全身而退。谢云嫣感激一笑:“放心,皇帝没有为难我。”
便添添减减将御书房中的对话复述了出来,苏钰越听,面色不由得越发难看,他心中升起悔意,若是此刻他已经向皇上请求赐婚,看在他的面子上,皇帝就不会再给谢云嫣提条件。他皱眉道:“不若将邵城谋害谢将军之事变成话本,在坊间流传。只是需要时间,一旬恐怕不够……”谢云嫣在听到皇帝要求的时候,心中已有腹稿,摸了摸鼻子道:“话本毕竟只能指桑骂槐,邵城风头正甚,此招只能伤他皮毛。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个大概想法。”
阳临关,她是一定要去的。换了别人去,阳临关能守下来,但她不确定二叔能活下来。她自重生之后这么努力地去改变既定的命运,如果不能救下二叔,就有一大半的努力是做白工。将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谢云嫣回想起皇帝的话,冷笑道:“一个打着征战旗号,心神却放在与民争利,搜刮民脂民膏上的将领,老百姓们是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他身上的。”
邵城这等阳奉阴违溜须拍马的丑角,也该原形毕露,被天下人唾弃了。苏钰看了她很久,慢慢道:“云嫣,阳临关我随你一起去。”
“不行。”
听他这样说,谢云嫣一口否决:“你如今对外宣称伤势未愈,若随我一起前去,苏黎等人便有了借口找你麻烦。最重要的是,你若离开长安,朝中若有针对你我的异动,要如何应对?”
他们最开始定下的行动策略,是谢云嫣先带兵出征,援助谢远守住阳临关,苏钰则留在长安,应对梁王派在错失阳临关战功后,会做出的反扑。等一切处理完毕,苏钰再带人轻骑赶往阳临关,谢家占了守城之功,苏钰拿下救援功劳,两全其美。苏钰皱起眉:“可是云嫣,我不放心你。”
哪怕知道她是为了帮自己拿下世子位,可苏钰不能允许她再出任何事,他人欺她负她,他暗中会千倍回敬,若是因为自己出了事,苏钰同样不会放过自己。谢云嫣抿着唇,伸手拉住了苏钰的袖子,诚恳道:“苏钰,你放心,我会好好回来,我还要看着我娘生下弟弟,更要重振谢家,不会就此倒下的。”
她目光十分坚定,苏钰听着她柔软的声音,内心似乎因此平静,也似乎更加悬心。——他不能想象若是失去谢云嫣,之后的日子会怎样。这样的情绪在心头萦绕,让苏钰不知所措。作为朝堂中打过滚,又一直关注前线战况的人,他知道谢云嫣是现在最适合带兵出征的人,而且退一万步说,他做过那么多命悬一线的险事,哪一次敢保证自己必定大获全胜呢?他目光落在谢云嫣拉着他袖子的手上,坚持的话语就再也说不出来。牵袖相告,原是兄妹或关系极亲近的男女之间的相处方式,只是牵着他袖子的这只手,和其他贵女不太相像,虽纤白如玉,却筋骨分明,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上面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茧。谢云嫣,她不应该被困在深宅大院中。他终于出声:“你到阳临关后,我会委托朋友调一队死士与探子过去,你凭令牌随意拆迁。待我处理了梁王派,就立刻去阳临关接你。”
谢云嫣舒了口气,红唇勾起笑,刚想说话,就听苏钰冷声道:“但你若出了什么事,我就将西秦国君和梁王派尽数屠尽,拿他们的人头为你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