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燕电话为三个内容——
一、龟峁风景区成立大会,及地区几项活动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来宾也大部分报到,估计今晚九点前能够全部到达。
二、陶重农代省长秘书小许刚刚打来电话给她,说省里有紧急会议要开,陶省长就不能参加这里的活动了,将由一位省长助理来代表他参加。目前陶省长已走上返程之路,那位省长助理也已离开省城向河阴来。
三、这几天,蓝如海在陶省长陪同下,几乎转遍了整个河阴县。她虽然忙于活动的筹备工作,没有陪同,派了一名县委副书记陪同,但据这位副书记说,多亏有陶省长陪着,凡是蓝如海要找的人,陶省长不愧土生土长河阴人,几乎都耳熟能详,提供准确线索。陶省长离开河阴十多年了,对河阴的一切,还是那以么了如指掌。另外,蓝老对河阴县作为全国第一个成功搞了退耕还草还林县,非常兴奋。他老人家虽然嘴上不说,但人们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多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呀……
父亲蓝如海的电话,是随张小燕电话之后,随即打进来的。近八十岁的人了,还是那么中气十足,一接通,就传来那高门大嗓宏亮的声音:
“小明,怎么搞的嘛,一大早就占线!”
“爸,小燕同志正在向我谈工作嘛!”
“小明,我问你,你在河阴工作这些年,是否一直在搞个人崇拜呀?”
“爸,此话怎讲?”白东明一时被搞得莫名其妙。
“怎讲?”蓝如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河阴县全县上上下下,到处是一片为你歌功颂德之声嘛!”
“爸,这你还不明白?”白东明忍不住想笑,心想,张小燕说得对,父亲确实是在为他的儿子自豪哩,“爸,就是因为有你这个中央首长,在河阴视察嘛,人家还能不当着老子的面,夸他儿子?”
“唔,你说的倒也是……”蓝如海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可停顿了一会儿,又很快自我否定地说,“不像,不像嘛!如果说有的领导干部,当着我面说你点奉称话,这我能理解。可那些平头百姓人家,没来由,当着我的面来吹捧你嘛!何况人家许多人,也并不知道你是蓝某人的儿子嘛!”电话的那头,老人似乎在很严肃地思考着。
“爸,”此时,白东明突然想和父亲开个玩笑,于是不无自得地笑着说,“爸呀,我不是向你说过了吗?您的儿子白东明同志,确实是一位优秀共产党员嘛,当然也曾是一位优秀县委书记嘛。您知道吗?河阴县三百多个村村寨寨,哪一个村庄,没留下他们县委书记的足迹!人民群众拥戴他,为他歌功颂德,也是理所当然的,情理之中的事嘛!”
“东明﹗”话筒里,马上传来父亲严肃而冰冷的声音,“我听得出来,你好像非常得意,非常欣赏,人们对你的歌功颂德不是?你以为,是你白东明恩赐了这方土地上的人民不是?这方土地上的人民,理所当然,就应该为你感恩戴(载)德不是?”
白东明一听,知道自己又把话说得造次了,赶忙改口道:“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可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哪……”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和做人夹不夹尾巴毫不相干。说透了,你意识深处就是那个意思,你以为你是神是上帝,你是人民救星,是吧!”
白东明自己也紧张了起来,从听筒里,他能听到父亲粗重的喘息声。这是父亲真正要生大气发大火的前奏。他意识到必须赶紧挽救自己的失言。
“爸呀爸,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就是真想搞什么个人崇拜,就能搞得起来吗?再说,要真能搞成个什么个人崇拜,恐怕不仅仅得是,为群众真正办几件好事实事不说,恐怕……”
“恐怕什么?”白东明听到父亲口气,显然又缓和下来。
“……恐怕那些危害党和人民利益的害群之马,也饶不了我。而正是在修理这些家伙的问题上,你的儿子,我做得不好。直到现在还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呐。爸,这是我的真心话。公孙龟年同志说,把马克思主义封建化,封建家族式统治,和这种以人身依附为特质的统治,相伴生的政治腐败,是制约黄原地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恶性肿瘤。而我,在下决心摘除这些恶性肿瘤问题上,做得不好,是个懦夫……”
电话那头,蓝如海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老人以完全平静下来的口吻,说:“小明,爸只是害怕你,被那点成绩冲昏头脑啊!河阴县人民群众,对你的反映确实不错,到处能听到对你的称赞,包括对你多少年前,带的那个扶贫工作队的称赞。在龟峁庄,群众给你们工作队每个人都编了唱词。对你和你那位作家朋友,叫公孙什么来着……”
电话里,白东明听到父亲拍自己脑门的声音。
白东明赶忙说:“公孙龟年。”
“对对,公孙龟年,驮夫!对你们俩,更是颂扬备至啊。”
蓝如海说着,就用河阴秧歌调唱起来——
白书记小小年纪四十刚出头,
共产党干部里头数他最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