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春秋有百家争鸣,农家之言当不得圣人之言?”;
又比如“今圣人之言与古圣贤之言,孰重?;
还有,朝廷的初衷,是鼓励读书人去修农学,劝农业,护民生,而非反之,本末焉能倒置;
农事不兴,国家不固,小农至少能察天时,治田亩,而不辨五谷,只知摆弄经文、抱残守缺者,又如何能处理好政务,执行好朝廷“农业兴国”之政?
当朱祺火力全开,尤其开始搞起“人身攻击”之后,杨、刘二人当然也不甘示弱,逐一驳斥,引经据典,能言善辩,同样是他们所长,火气被勾起来之后,气氛也就热烈了。
不只围观的客人们兴致盎然,聚精会神,就连在琴台上抚琴的刘晖手上动作都快了,悠扬的曲调便急促,就仿佛在给辩论双方鼓动助威一般。
在二楼的雅阁中,还有一名特殊的看客,当朝圣人刘旸。太和楼之名,他也早有闻之,此前皇城使王约曾汇报请示,是否要警告一番,毕竟地处市井,如此纵容议政,怕有不好的影响。
然而,刘旸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他行王道,走的是堂堂正正的治国之道,无不可与臣民言者,他唯虑朝廷的政策方针传得不够远、不够全,何惧议论。
何况,有这么个场所也好,正好听听异见,触类旁通,兼听则明,若有英才雄见,也方便取用
刘旸一番见解,尽显开明之主的大度,当然,这也是建立在他足够自信且能控制局面的前提下,否则哪里能那般放任。
而听皇帝直言,王约恭维之余,又提出,吴国公身为宗亲,作为太和楼的主人,是否不妥?
刘旸当然听得懂王约暗含的意思,但刘旸一不相信刘晖有什么谋逆作乱的野心与实力,二则认为,正因刘晖的身份在那里,方
才提供了那么个自由论道的空间。当然了,若是换作赵王刘昉、鲁王刘暧乃至燕王刘昭,刘旸都不会看得如此之开,毕竟不一样
正因如此,才放任至今,甚至今日,连刘旸都难耐好奇,亲自出宫来视察一番,而见识下来,感觉很满意,果是名不虚传。
当然,刘旸并不在意场中三人的争论,这些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多意义,他们所说的东西,朝堂之上吵得更凶。
相比之下,刘旸更关注辩论的三人本身,不管是杨亿、刘筠还是朱祺,都是雍熙时代下的青年俊秀,也正是因为不断有这样的年轻才学之士涌现出来,大汉的文道方才昌盛。
目光落在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朱祺身上,刘旸嘴角浮现出少许的笑意,感慨道:“朱祺犀利,杨亿耿直,刘筠明达,都是人才啊听到他们争论,朕都觉得年轻了几分,倍感振奋!”
侍从在旁,听到皇帝的感慨,王旦说道:“大汉群英荟萃,人才辈出,此兴旺之兆,也是陛下励精图治之功!”
“朕可不敢矜功伐能!”闻言,刘旸摇着头,平静地说道:“至今,朕才勉强敢说国家之治理,渐入正轨,然而善始者常有,克终者盖寡,远没到松懈之时啊”
见刘旸这么说,王旦心中涌出一抹感动,抬眼注意到刘旸鬓间的几缕白发,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热,作为内阁近臣,他太清楚皇帝继位以来的辛苦了。
“辩论双方,每人赐钱10贯!”刘旸冲内侍郑元吩咐了句,然后一摆手,道:“好了,该离开了,否则怕是要被人认出来了!”
此时的太和楼中,朝官可是不少,且愿意现身的,多为政治积极分子,目光嗅觉可敏锐着。
“是!”随从们应道。
怀着一个不错的心情,刘旸低调地来,低调地去。不过在离开之前,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正在表演单手抚琴、纵享醇酒的刘晖,他显然很陶醉。
对此,刘旸也不禁稍稍叹了口气。想当年,刘晖是多么受到世祖的宠爱,视为天家文曲星,而刘晖又是多么意气风发,天资惊人,文才卓越。
不得不说,刘晖母子三人都带有一定的悲剧色彩。刘晖之母周淑妃早年失宠,郁郁而亡;妹妹刘萱,也是个执拗的性子,为了一个不肖的驸马,寻了短见。
如今,自己也落到这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刘旸念之,内心也颇为感伤。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刘晖,刘旸也没有任何表示,至少在他生前,是不会有更多政治上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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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政殿,皇帝刘旸驾临,不过正在忙碌的中枢臣僚里,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只是偷偷张望了一眼。皇帝早有规定,他巡视诸部是政务,不需迎接,怠慢公务。
当然,礼节性的接待还是必要的,不过这项工作乃是政事堂大佬们的专利。此时在殿中当值的,乃是吕端、赵匡义以及张齐贤。
政事堂的当值制度呢,比较“合理”,平日里一般维持三名宰臣的样子,其余人或在各自部司料理事务,或者就代天巡狩,巡察各地。
另外,就如赵匡义与吏部天官慕容德丰之间,朝野尽知二人不和,因此吕端在排班的时候,都是尽量将二人分开,避免撞车。就如此时,慕容德丰便奉诏前往河东、河北、燕山二道以及辽东道进行吏治方面的巡抚指导工作。
“众卿且入坐!”在这些权柄通天的宰相面前,刘旸表现得是越发自如了,从容之间带着一股强势,率先落座,腿一翘,便道:“知众卿理政辛苦,朕特来广政殿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