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虔心里一沉,坐回毡毯上:“这是第几次了?你是不是每天都是如此?你一直瞒着明月奴?”
从亲卫的表现来看,昙摩罗伽绝不是第一次这样忽然呕血。
昙摩罗伽点点头,碧眸里映出摇曳的烛火,神情平静,“几乎每晚都会如此。”
李仲虔眉头皱得更紧,半天说不出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大半个月前就是如此了。”
李仲虔呆住,满面震惊。
他居然瞒了这么多天,瞒得这么严实!他们都不知道昙摩罗伽已经开始呕血,还以为他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
昙摩罗伽迎着他惊诧的视线,眸光沉静淡然。
这一次强行服用大量丹药,如同饮鸩止渴,从守城的时候开始,他就时不时气血攻心,他不想让瑶英成天担惊受怕,没有告诉她。如果这是最后一段时日,他希望留给她的都是快乐的记忆。
“卫国公,我已经安排好所有事情,医者他们马上就能返回圣城,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如果有什么意外……”
昙摩罗伽停顿了一下,道:“我希望那个时候,卫国公能陪在公主身边,最好能马上带她回中原。”
他想活下去,但是该安排的事情还是要安排好,诏令已经颁布下去,王位可以由其他人继任,王庭短时间内不会再生动乱,毕娑和莫毗多会按照他的诏令推行改革,诸部承诺会效忠于王后……他唯独放心不下瑶英,即使诸事都妥帖了,依然无法安心。
李仲虔怔了怔,明白过来,深受震动。
昙摩罗伽这是在交代后事。大战过后,他还俗,举办大典,请婚,送瑶英王后的冠冕——因为怕来不及,所以每一件事都提前筹划好了,等安稳下来,一气做完。
难怪瑶英会喜欢这个和尚。
李仲虔沉吟半晌,神色变得凝重,叹口气,颔首。
说的也是,万一和尚出了什么意外,他得尽快带瑶英离开这个伤心地。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仲虔派心腹部属先带一部分兵马回高昌,自己留了下来,瑶英问起,他推说那几个叛乱的残部只有几百人,自己不必亲自去,搪塞了过去。
各部和各地驻兵前后脚离开圣城,百姓和禁卫军一起清理出几条长街,开始修建房屋。精明的商人赶着装满木料、粮食、布匹的大车赶来圣城,官员在城外划出一片地方,让商人和百姓自由交易货物,按昙摩罗伽的吩咐,不收取任何赋税,各地商人听说以后,纷至沓来。
商道上驼铃阵阵,人流如织,琵琶乐曲声盘旋回荡,即使是雪天,城外那片临时搭建的市坊也人头攒动,商人们的货摊鳞次栉比。
城里城外,每天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期间,瑶英天天打发人去迎还在路上的蒙达提婆几人,昙摩罗伽这一次吃了太多丹药,随时可能倒下,在他面前,她表现得好像没有这件事一样,其实日夜悬心,会突然间觉得心慌意乱,隔一会儿就要派人去看看他才能放心。
昙摩罗伽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忙完了事就陪她去市坊闲逛。
这一次他不再是坐在马车里等她,而是和她一起走进熙熙攘攘的市坊。他现在不穿僧服,出门时一身王庭儿郎的窄袖锦袍,戴头巾,佩长剑,看去英武不凡,百姓们认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朝他合十拜礼,虔诚恭敬。
一天,两人乘坐的马车从市坊出来,人群中一个大胆的妇人高声问:“王和王后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这一声传出,人群沉寂了片刻,接着,男女老少笑着挤上前,询问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王和王后天造地设,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缘分!”
“我们都想给王送礼!”
“王不要太节俭,婚礼一定要办得盛大……”
瑶英听着车帘外一声一声的呼喊,抬头看向昙摩罗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