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李仲虔自己也是个孩子,明明粗枝大叶,吊儿郎当,却每天一板一眼督促她吃药,天天抱她去院子里练五禽戏,逼着她吃那些味道古怪的补药,看天色阴了就给她添衣,既当爹又当娘,像个小老头子。
瑶英慢慢长大,身体好了点,能下地了,在他面前无法无天,活蹦乱跳,他这才放松了点,渐渐有了少年人的样子。
然后他就上了战场。
谢家灭门,谢贵妃神智不清,才九岁的哥哥用他稚嫩的肩膀扛住所有压力,为她撑起一片晴空,让她可以自自在在、无忧无愁地长大。
两年后,为了她,年仅十一岁的哥哥又毫不犹豫地弃文从武,拿起了那对他曾发誓不会碰一下的擂鼓瓮金锤。
哥哥对她这样好。
她不能看着哥哥被李玄贞害死。
哥哥又没害过人。
想起梦中所见,瑶英心中大恸,轻轻挽住李仲虔的胳膊。
李仲虔一怔,笑了笑。
……
瑶英小的时候,经常这样缠着李仲虔撒娇。
刚把她接到身边时,她乖巧安静,不声不响,饿了渴了才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
等他注意到她了,她小心翼翼地唤他:“阿兄。”
声音娇娇软软的,不自觉带了点讨好,怕吵着他,怕惹他厌烦。
他没注意到她的话,她就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问她。
她才三岁,就那么乖了。
李仲虔知道,瑶英什么都懂。
父亲李德从来没看过她,母亲谢氏时疯时傻,她体弱多病,小小年纪就懂得约束自己不给人添麻烦,一个人趴在窗前看园景也能看一天。
她知道自己不能走路,既不哭也不闹,让她喝什么药她就乖乖地喝下去,没叫过一声苦。
李仲虔不想让妹妹一辈子孤孤单单待在屋子里养病,遍访天下名医为她调理身体。
瑶英不能出门,他就教她读书写字,这样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能消磨时光。
她不能下地,他吩咐仆人在长廊和庭院里全都铺上毡席,抱她去外面晒太阳,陪她在毡席上打滚翻身,从长廊这头滚到那头,滚得一身的杏花花瓣。
瑶英脸上的笑影越来越多,眼神越来越明亮。
慢慢敢和他撒娇了,故意拖长声调叫他:“阿—兄—”
支使他做这做那。
想出门了,就瞪圆眼睛盯着他看,伸出胳膊:“阿兄抱我。”
等她不用人搀扶也能自己下地走路时,脾气就更大了,他盘腿坐在书案前读书,她直接扑上来摇他:“阿兄,我要骑马!要漂亮又听话的乌孙马!”
他不搭理她的话,她就一直摇他的胳膊。
摇累了往他膝上一躺,把他的大腿当枕头,翘着腿,理直气壮地和他谈条件:“小马驹也行,我就在院子里骑一圈。”
“半圈?”
“好了,我不骑,我先养一匹漂亮的马……等我长大了再骑……”
不一会儿歪在他腿上睡着了,翻个身,口水全蹭在他袖子上。
李仲虔看完书卷,一低头,就看到瑶英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睡得昏天暗地的。
他轻笑。
第二天带她去马厩挑马,她很自觉,果然挑了匹小马驹。
前几年,李仲虔攻打金城的时候,缴获了一批西域良马。
他挑了那匹最漂亮的乌孙马给瑶英当坐骑。
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