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子不松手,撒娇道:〃我不管!我就要跟你……〃
张作霖大笑,调侃于春先,道:〃于先生在满铁可以不论国事,可这两个日本老婆的家事不好整啦!哈……〃
一辆拉脚的马车来到高坎镇边街口,张作霖和马秘书从马车上下来,他两人仍是商人打扮。马秘书给车夫车钱,张作霖环视四周。
马秘书看着张作霖神情郁郁,便问道:〃您老到这找亲戚?〃
张作霖朝镇外田野望去,见离大道100多米处,建起了一片日本式的房子,房子四周用木桩和铁蒺藜围成院墙,院门是用圆木搭成开字形日本牌楼门,叹息道:〃找恩人……20年啦!这镇子没咋变。唉!这片房子早先可没有。那大门好像立的是块碑,你能看见上边写的是啥不?〃
马秘书往前走几步,仔细看,却见那上边写的好像是〃今日之苦,明日之乐〃。当下告诉张作霖,那小庙是日本移民供天照大神用的,前两年他在大连城见着过。
张作霖吃惊地说:〃日本移民?这是辽河以西,离它南满铁路的大石桥站都几十里地啦!离营口也30里地啦!根本就不是他小日本的附属了,他凭啥往这移民啊?〃
马秘书道:〃我那位老同学不是说小日本来咱东三省为的就是扩张吗!他这一扩一张,说不定扩到哪儿去了。〃
张作霖一踢脚下的小石头,道:〃妈拉巴子的,抢庄稼人的食儿抢到辽河西来了。20年了,还都是这些房子,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张作霖找到孙大娘家门,仔细看了看,确定就是这儿,当下一边敲门,一边高声大喊道:〃孙大娘!孙大娘在吗?〃
一个已经满头白发的婆婆开了门,这老太太正是当年给张作霖赐饭的孙大娘。她耳背眼花了,犹豫好一会儿,还是认不出来人究竟是谁。
张作霖只得冲着她耳朵喊:〃我是张作霖,当年跟于六在街东头立兽医桩子的张兽医,就是我啊!〃
孙大娘〃哎呀〃一声,惊叫起来:〃是张兽医啊!快进屋!〃
孙大娘拉着张作霖进屋,把两人都推上炕坐下,张作霖打量了这个房子的摆设,几十年过去了,居然和他第一次来没两样,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飞过,不免伤感起来。当初的莽撞少年,已经奔40了,时间过得好快,一晃眼,20年就这样过去了,当下道:〃我看你老身子骨挺硬实!好啊!〃
孙大娘嘿嘿一笑:〃穷人命,天养活……哎呀!这一晃多少年啦?你咋总没过来呢?家里头都挺好吧?〃
张作霖:〃都挺好……我大兄弟哪?还干石匠活哪?大娘,跟我走吧!我是来接你老和我大兄弟的。跟我享福去!当年我就对你老说过,我有出头之日,一定让你老享福!〃
孙大娘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问:〃你发财了?干啥发的财?还干兽医?〃
马秘书在孙大娘身边喊道:〃大娘,这是咱们奉天27师的师长。〃
孙大娘侧过耳朵:〃奉天啥长?〃
马秘书音量提得更高了:〃师长!大娘,这师长可是军队上最大的官啦!〃
孙大娘终于听明白了,神色一变:〃军队?这咱军队比胡子都多啦!你咋还干这个哪?这军队和胡子要不都没了,老百姓是过不上好日子的!我儿子可不去干这个。吃碗石匠的饭,心里头塌实。高粱谷子不上碾子推了,谁能带壳吃?豆子用磨拉了才能做豆腐,石匠可不能缺了。你当个兽医多好,钱也不少挣了。打你走了,这高坎镇就再没有兽医了,牲口有病都得牵到河西去治……〃
张作霖想着一时也说不清楚,当下坐了下来,坐在孙大娘旁边,问道:〃那于六爷咋不再找个兽医来?〃
孙大娘撇了撇嘴:〃你说于六啊?没啦!病死的。有人说老夫少妻,于六贪房贪的,尽瞎嘞嘞,是开拓团占了他的地!一垧地才给他3块钱!叫日本人气死的!不光是于六,好多家的地都叫日本人占了。〃
张作霖想问二兰子,又改口,道:〃那二……那于二咋样啦?〃
孙大娘抓着头发,想了好一会儿,道:〃开当铺的于二?听说那年他还用烧红的烙铁烙你肋条骨!他也死啦!他总接胡子,接胡子,到底接出祸来了。是在日俄战的第二年,于二接了个叫王老二的胡子进街。过路钱也给了,讲好胡子住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走。可是半夜胡子就下手开枪了!抢的都是白天打好眼儿的有钱人家!说是于二跟胡子顶杠起来了。就叫王老二给杀了。〃 张作霖有点吃惊,没想到人事变化如此之大,摇头叹息:〃于二、于六都没了……〃
孙大娘突然想一件事情,打开箱子拿出一件棉袄放在炕上。这是一件补丁摞补丁,但拆洗得最干净的棉袄,高兴道:〃说起胡子,我就想起来你从胡子手里给我要回来的那件棉袄,我到今天还穿着哪!我拿给你看看。〃
张作霖不信道:〃这是那件棉袄?〃
孙大娘嘿嘿笑道:〃是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吗。就是袄面儿破了,可里头的棉花是好的!多钉几层补丁,穿着更暖和。哎呀!我一穿这件棉袄啊,就叨咕你呀。就吃了一碗小米饭、小葱、白菜帮子蘸大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