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森林中蹑步的幽灵,一分一秒,悄然而逝。
“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尤塔惊恐地瞪大眼睛,发现手中握着的不是利剑,而是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手的主人正歪着头看着她,一双碧绿的眸子宛若林间的清泉,黑发披肩,白衣跣足,赤裸的双足踩在肥厚的绿苔之间,宛若林间的精灵。
“姐姐?”
“奥蒂丝?”
“这是……”
十年前的梦魇般的记忆重新袭上心头。
“不,奥蒂丝,别停下来,快跑!”
尤塔忽然感到手中一空,妹妹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黑暗中一道明亮的狭光——那是剑刃的锋芒。眼前的幻境让她生生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白狮佩剑,‘当——’,两剑相接,火星四溅,尤塔措不及防之下向后倒退一步。
对面全身覆甲的克鲁兹骑士也微微一怔,金属的面甲下瓮声瓮气地传来一声疑惑声音:“白狮佩剑……埃鲁因人?”
居然走神了。
尤塔出了一身冷汗,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战斗中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虽说连番战斗早已让自己身心俱疲,并且传说人死之前会重新看到过往的一切,难道这就是将死之兆?
她粗重地喘息着——
七八柄利剑刺了过来,在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就是面对其中一把,也要全力以赴,何况现在。
黑暗中森林熊熊燃烧着……
身披白色长袍,胸前纹着太阳徽章的骑士从黑暗中杀出,那些面目可憎的奴隶贩子纷纷倒毙在他们手中闪耀着明光的长剑之下。但也有惊慌失措的奴隶倒在他们的马蹄下——骑士们毫无怜悯,从这些山民、塞尼亚人身上践踏而过,火借风势熊熊燃烧的声音,建筑的倒塌声,怒吼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她和同样衣不蔽体的妹妹哆哆嗦嗦地躲在一顶破旧的帐篷下面。帐篷中弥漫着屎尿的恶臭,但她却真心希望能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躲到永远。
黑暗中舞动的影子在后退,隔着帐篷可以看到刀光剑影、鲜血喷溅。
一把长剑终于找到机会攻开她的防线,一剑刺中她的肩头,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剧痛让尤塔感到眼前的场景与几十年前的那一幕似乎重叠在了一起,七八个骑士环绕着她,手中利剑寒光闪烁,眼神警惕。丝毫不给她任何同归于尽的机会。
然后她感到小腹又中了一剑,力气好像随之流逝而去,她半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环绕的克鲁兹骑士们,仿佛是森林中伺机而动的恶狼。
就是恶狼,在布拉格斯,雄鹿森林的那个夏夜。
狼群呜呜地低鸣着。腥红的眼睛埋藏在黑夜之下,她一只手护着妹妹奥蒂丝。浑身是伤,伤痛好像麻痹了她的神经,一只眼睛也被血糊住了,但她仍旧恶狠狠地盯着那些野兽,比它们中任何一只都更加凶狠。
漫长的逃亡生涯,仿佛每时每刻都会死去。但每一次都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因为不能放弃,为了妹妹。
“你叫奥维蒂亚,小姑娘,你是山民吧?”
“这是我的孙子。他叫布兰多。”
“不,你身上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也不会具备的,生活优渥的人无法懂得这些东西——”
“你要跟我学剑?”老人笑了笑:“恐怕不行,不过我能推荐你去一个地方,那个人说不定会庇佑你,看在我的面子上。”
但妹妹还是死了。
因为自己太过无能。
即使是在那么多年之后,自己还是没能力保护她。
尤塔眼中不禁流下泪来,泪水冲散了血水,像是混合着血污的溪流一般顺着她的面颊流下。她痛恨那些给这个世界带来这一切不公正的人,痛恨那些无所作为还要在背后推动罪恶的贵族,痛恨所有人的冷漠,痛恨这陈旧的一切,但她却无能为力,奥蒂丝的死仿佛是冥冥中的必然,她既无力改变,也无力反抗。
即使她时常咬牙切齿地诅咒,但她内心中也不zhidào自己究竟是在诅咒自己的软弱,还是那些造成这一切的人。
一名克鲁兹骑士走到她面前,金属盔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对方举起了长剑。
成为骑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