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楦泽看着慕父苍老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沉重的心疼,从小到大,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一直客气而疏离。
慕父对他严格的要求一度让年幼的他无法理解,尤其是在慕母过世之后,慕父显得更加严苛、不近人情。直到他一点一点长大,开始接触商场上千奇百怪的阴谋诡计和明枪暗箭,他才知道慕父的培养对他而言多么重要。
在他心里,慕父不但是个商界传奇,也是无论在多么严峻恶劣的情况下都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神祗,可是自从慕父病中住院,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后,他才恍然惊觉,他心里的天神已经暮年。
他高大的身躯经过岁月的洗涤变得越来越矮小,就连强壮坚硬的骨骼都变得脆弱,他开始需要他这个儿子替代他掌管慕氏的大小事务。毕竟,他们父子俩才是彼此最柔软的软肋。
慕楦泽的眼底隐隐有些湿润,他侧过脸去调整了一下呼吸,当他再回过脸来的时候又变成了那个神情冷漠的慕氏总裁。他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了。您……少喝点酒。”
“去吧。”
当慕楦泽转身离开房间后,慕父坐在沙发上许久一动不动。杜老沉默的抽着雪茄,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被灰白色的烟雾笼罩起来,变得朦朦胧胧。
慕父伸手又倒了半杯红酒在高脚杯中,轻轻晃动着晶莹剔透的酒杯,瑰丽的杯挂显示出红酒的品质不凡,酒精的作用更是让人沉醉。“老杜啊,刚刚楦泽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怎么看?”
杜老吸了一口雪茄,思忖了片刻后缓缓说道,“那次你示意慕谦儒去杜宅看我之后,我跟他接触了几次。这个孩子够聪明,身上也有一股韧劲,只可惜从小没有经受过正统的培养,外面那些大学里所谓的工商管理专业说是哄小孩的也不为过。
所以他如今的才能在慕氏作个总经理已经足够了。如果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这孩子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丝戾气,他对你,怨怼颇深。”
慕父不急不缓的品着红酒,细细品味着当中细密的味道,手指摩挲着透明的杯子,眉心越皱越紧。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是啊,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人上了年纪啊,不知不觉的就会变得心慈手软,纵然知道他背着我搞了一些小动作,却总能找到借口原谅他,毕竟当年,是我愧对他和他妈妈。
谁知道他这次竟然做的这么过分,五千万美金的利润啊,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不是eu公司的人跟楦泽私交甚好,这份报价一旦签了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老慕,你现在是钻进了死胡同了。想要补偿这孩子没什么问题,给笔钱、给几套房子或者给几家公司让他独立经营都可以,你怎么能把他放在慕氏总公司的总经理位置上?
虽说上面还有一个小慕总顶着,可也不能总让小慕总为他的错误买单啊
。当初你强硬空降他的时候早已引起了公司上下的议论纷纷,只是最近他没出现什么大的纰漏,所以议论声才逐渐平息。
如果他以这种报价递交给eu公司的事被传出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杜老叹息着说道,将没吸完的雪茄粗暴的掐灭,端起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总之,明天中午之前总会有一个调查结果出来。如果他真的背叛了慕氏……也好,也算给了我一个对他不必手下留情的理由。”
灰蓝色的夜空逐渐被清晨的阳光驱散,铅灰色的天空被一片清澈的淡蓝色所取代,几片柳絮般的浮云飘散在阳光周围。
c市标志性的金融街又有一座新建造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厚厚的围挡和绿色的破洞网里是发出机器运作的巨大声响。
而在金融街工作的年轻白领们似乎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c市残酷而迅速的更新换代标志着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无论哪一座大厦倾塌,都影响不了他们为了el包包和burberry衬衣奋斗在办公室和吹毛求疵的客户之间的决心。
慕楦泽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部门经理重新递交上来的报价单,确认无误后亲自发送到了宋祁的邮箱里,并再次对他表示了感谢。
而慕谦儒则似乎丝毫没有受昨天发生的事的影响,依然带着清爽的笑容接受员工们恭敬的问候,既然不急不缓、井井有条的处理着手上的文件。
直到中午大概十一点左右,慕父的车子停在了慕氏大楼的门口。慕楦泽站在落地窗前吸着烟,他口中吐出来的烟雾似乎能穿透宽大的落地窗和天空中绵柔的云朵连接到一起。
他看着慕父从车里走了出来,看着他有些消瘦却不改威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他将香烟掐灭,匆匆往慕父的办公室走去。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慕父正坐在沙发上悠闲的煮着茶,有些苍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慕父淡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他在沙发上坐下,手中依然娴熟的清洗着茶具。片刻的工夫,茶香便在办公室中蔓延开来,清透的茶汤在白瓷茶盅的映衬下更加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