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缘分。”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们击掌握手,成为朋友。
孔祥儒让车上北环,说先去他的工厂看看,吃过饭再送我到蛇口。我说好。既然已经是朋友了,去他工厂看看或者吃顿饭当然是好主意。
孔老板的工厂比恒基公司差多了。在关外的凤凰冈村,一个不大的小二楼,前后空地用铁皮围成厂房,铁皮房与小二楼容为一体。楼上的一半是写字楼,另一半是女工宿舍,楼下的一半是仓库,另一半与前后铁皮房连成一体,构成了一个蛮大的车间。后面的铁皮房还另外隔出一部分做男工宿舍。可见,孔老板是个精打细算的人,真正做到了地尽其用。
孔老板给我的整体感觉是不如赖老板有钱,但比赖老板文化高。一问,果然是在加拿大上的大学,回台湾后先是在他姐夫的工厂干了两年,后来申请了青年创业贷款,加上他自己的积蓄和姐夫的支持,好不容易开了这间小厂,目前主要是立足深圳的台资企业,为台湾在深圳的自行车厂生产花鼓。
“什么是花鼓?”我问。
“花鼓就是自行车轴皮,固定钢丝用的。”孔祥儒边说边拿起一个给我看。
这东西我当然认识,骑自行车骑了十几年了,但以前并不知道它叫花鼓。
那天晚上孔祥儒请我在西乡的一个餐厅里吃的饭。说是吃饭,其实主要是说话和喝酒。我发现他很能喝酒,一直喝到十一点,我说不行了,我要回去,他坚持要打个的士送我。我觉得他才是蛮义气。
后来,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并将他在台湾的电话告诉我,说他一个月只来深圳两次,我要有事找他就打他台湾的电话。但我没给他打过电话,没事。
我离开恒基公司前几天又见过孔老板一次,他来蛇口找我,又请我喝酒。我要上班,不敢喝多,他一个人喝,他说台湾人都能喝酒,我问为什么,他说应酬。我问怎么应酬,他说一晚上要连喝三次酒那种应酬。
酒多话就多。那天晚上孔祥儒对我说了很多话,主要是他对现在请的这个经理不放心,并说:我这个庙小呀,不然你来帮我就好了。结合我自己面临的实际,很想问一问他提到的那个经理的一些情况,但我当时在恒基公司很有干头,并不想跳槽,所以没敢接话,怕孔老板顺着话请我过去帮他,那样我就很为难了,于是装着没听见。他又问我在这边工资多少,我说三千。那时候赖晓芸还没告诉我我的工资由香港发,否则我准说四千五。
我决定离开恒基后,当场用赖老板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孔老板,一打就通了,我很高兴,对着话筒说:钱不是主要的,干的开心就行,我已决定这边辞工,跟你干。
“好啊,”他说,“就怕我这边给不了那么高的工资。”
“别谈工资,”我说,“干了再说吧。”
其实我是在耍心眼。我相信,只要我去了,孔老板怎么也不会给我九百块一个月吧?人不都是讲“比较”吗?孔老板认为我在这边拿三千,除非他不要我去,只要要我去,决不会只给九百,给九百不符合比较规则。
“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就今天,我已经辞工了。”
没办法,我知道这样太急了不好,有些掉价,但我还真担心今晚就没地方住。我不好意思又回到蒋大哥那里。我更担心孔老板那里夜长梦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说,不能考虑得太多了。人有时候不能太顾面子,如果我几个月前太顾面子,就不会给蒋大哥打电话求他,如果那样,说不定当天就打道回俯了,还能有今天?我发现关键时刻敢于放下面子本身就是一种生存能力,对于我来说,这种能力不是学出来的,而是被逼出来的,我在设计院时没有这种能力,现在有了。
孔老板愣了一下,说好吧,你过去吧,我给张先生打电话,他会安排你的。
“那地方你还认识吗?”孔老板似乎不放心。
“认识,”我说,“不是凤凰冈吗,我打个的就行了。”
听口气我像是发了财。
是发了财,我刚才结算了差不多三个月的工资。
第十四章 真老板假老板?(1)
赶到凤凰冈已是六点,天几乎黑了。孔老板显然已经打过电话来,但那个让他不放心的台湾人张先生对我并不热情,甚至还怀有敌意。虽如此,但还是按照老板的意思将我安排在他自己的宿舍里。宿舍的条件比恒基强多了,租用本地村民的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张先生和他的女朋友住最里面一间,我被安排在了外间,中间还有一间空着。张先生将我安排进房间,并把大门和房门的锁匙交给我,然后就走了,甚至没为我安排晚饭。
床是现成的,我下去自己买了席子和桶,在街上吃了饭,开始新的生活。
人是很能适应环境的,上次我随孔老板来这里时,一点都看不惯凤凰冈这鬼地方。远,在关外,而且是关外一个蛮偏僻的角落,说到底,这里是农村,而蛇口是城市。转念一想,农村也好城市也好,管我什么事?我是来挣钱的,挣到就好,挣不到就不好,现在既已离开恒基,就别再想蛇口,应该想宏大,想凤凰冈,不管是向前看还是向钱看,都得这么想这么看。
凤凰冈说是一个村,但随着台湾厂的增多,这里也已经有一条不大不小但挺热闹的街道。街道两旁尽是餐馆、*、杂货铺。我在小餐馆吃了个一菜一汤,花了十五块,感觉吃的还不如恒基的职工食堂里那“相当差”的伙食。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吃饱了。在杂货铺里买了床席子和塑料桶之类的东西,回到宿舍三下两下就收拾停当了。接着就是没事,没电视,又没有任何熟人,才八点多种,实在不是睡觉的时间,只好又来到街上,想着就当是熟悉周围环境吧。
街上依然很热闹,不少打工仔打工女模样的男男女女围坐在大排挡门前吃吃喝喝,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我豁然觉得他们比我开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打情骂笑无所顾及,不是很开心吗?
我感得自己很孤独。想到此时妻子肯定已经哄着儿子睡了,他们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看着一户开杂货铺的,夫妻俩屋里屋外地忙着,跟本顾不得小孩在满地爬,好像那几毛钱的生意比他们儿子还重要,想到自己不也是一样吗?为了几斗米,离妻别子,千里迢迢,还不如这一家开杂货铺的幸福,他们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我羡慕他们!
唐小姐好吗?她此刻是回香港还是留在蛇口?应该在蛇口。听说赖老板在蛇口有房子,我想是真的,不然赖老板来时住在哪里?赖老板不在时,他的办公室就是唐小姐的办公室,由此推断,他的宿舍也应该就是唐小姐的宿舍,不然唐小姐过来时住在哪里?既然蛇口有现成的宿舍,我又是突然离去,唐小姐肯定留在蛇口。不仅唐小姐留在蛇口,而且十有*赖老板明天就会赶来。我的突然辞职不一定让他们乱了方正,但起码让他们很丢面子。活该!
赖晓芸现在在哪里?她是念我还是恨我?她对我的那种暗示到底美女爱英雄还是受她叔叔的指示在考察我监视我?或者她叔叔并没有这项指示,是她自己自觉这么做的?如果那样,那么生活也太令人可怕了。我不想把她想象得太坏,想着她对我的感情还是真心的,要不然,昨天晚上她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一定是知道我的工资只有900港币,为我抱不平,同时根据她对我的了解,相信我一拿到这个工资,肯定就会辞职的,所以不开心。但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为什么不直接对她叔叔说呢?或者直接跟我谈一下呀,让我事先知道,不至于非常突然,甚至还能事先当面跟赖老板开诚布公地谈谈。如果这样,至少我就不会打电话向老婆报喜,打电话对蒋大哥说我一个月九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