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观后院有一株很老的桃树。
到底有多老,玄虚子说不清,至少在他们师徒二人来这里落脚的时候,它已经比屋檐要高了。老桃树枝干虬劲,树皮也是饱受风霜的样子,但仍枝繁叶茂,每年三月在这古旧的道观内开出一片灿灿的粉霞。桃树好看,又辟邪,还有桃子可以吃,师徒二人都非常喜欢。
玄虚子曾说,院里这棵,是能成精怪的。
此时正值仲夏,桃花自然没有,只剩一颗颗青色的果实藏在枝叶间,在并不算十分亮爽的月色下,见得不是很真切。
清清负手站在树下,一个劲往叶子里看:“今年这桃子怎么迟迟不熟?八月了还这般小。”
玄虚子正往田朗死时身上穿的衣服上撒无根水,闻言头也不回:“近来半日晴三日雨的,雨水太多自然熟不起来,再这么下去,怕是全得烂在树上。”
清清哀叹一声,转过头帮玄虚子安置香案:“师父,这么摆对吗?”
“往东再偏三寸,在把香烛全部从根部削一寸。”
清清依言照做。
田朗和柳氏的血衣已经撒好了无根水和香灰,此刻摊开并排着放在地上,周围用铜钱摆了个大圆形,铜钱数目为二十八,象征着二十八星宿。
玄虚子站起来,四顾了一圈,满意道:“差不多了,戌时二刻准时开坛。”
夜深了,山风吹着有些冷,清清抱着手站在屋檐下,抬头望了望天,云层愈来愈厚重,月亮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玄虚子点燃油灯,放在血衣上,又点了另外一盏。小小的火苗在风中更显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戌时三刻到了。
玄虚子燃起了香,朝阵内血衣拜了拜,一边念着死者生平,一边围着铜钱组成的圆阵慢行,走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不多不少,只走七步。
清清握符持剑,站在一旁默默随侍。
她明显感觉到从第六圈开始,周遭温度开始降低了。
与此同时,两件血衣上的油灯越来越亮,火苗不再跳跃,出奇的安定。
玄虚子越走越快,经咒不绝于耳,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及其阴寒的风,油灯光亮陡然大盛,玄虚子猛地停住脚,厉声喝道:“冤孽!还不现身么!”
一瞬间,所有的风都停了。
清清紧紧攥着手中的桃木剑,屏气凝神地望着阵内。
一盏灯忽闪了几下,一个淡淡的青灰色影子从血衣之上缓慢升起。
来了!
清清紧盯着影子,起初它只是一团飘忽的烟雾,随着玄虚子手中三清铃的摇晃,渐渐地显出了身形,似乎是个身材短小,表情呆滞的中年男子,本该是右腿的位置始终空缺着。
看来它就是田朗了。
不过,那柳氏怎么迟迟不出现?
正疑惑着,另一盏油灯突然熄灭,同时一股极为怨毒的气息席卷而来,清清霎时间就汗毛倒竖。
好强烈的怨气!
她还未作出反应,灯又自燃了,在火光的映照下,她清楚地看到阵内多了一道身影,这一切不过转瞬之间。
它并不如方才的田朗一般缓缓现形,而是甫一开始就形貌清晰,清清甚至能看出来柳氏生前容貌必定是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