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替身”都是纸扎的小人,随着祭祀仪式的结束而被投入烈火之中,借着“焚化”的程序,送它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如果我成为桑青红指定的某人的“替身”,结果又是如何?只怕比纸扎的小人更惨烈。
那么,接下来,等待着我的又会是什么?
“回去吧。”遥遥的,桑青红的声音传过来,“大家都倦了,不愿再颠簸命运之舟。”
她的声音里的确带着浓浓的倦意,让我确信,她已经被灰袍男人说服,彻底放弃了对我的愚弄。
我向声音来处鞠躬,然后转身向会走。
快到通往官大娘私宅的门口时,我的步子越迈越大,同时心里也有期许,只要过了那门槛,就脱离了大庙中的种种幻象,重回正常世界。
那道老旧的门帘静默地垂着,我来不及伸手挑开它,直接向前一撞,纵过门槛。
如果“正常”的话,我会看到官大娘、官大娘留下的呕血符以及站在那道符中间的另一个“我”。可惜,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再到这屋里来,一切又都变了。
屋内有桌、椅、灯、书架、武器架、地图、八卦镜、沙盘等等,全都无比陌生,没有一丝一毫跟官大娘私宅相同。换句话说,我进入的是另外一间屋子,就像从官大娘私宅进入大庙那样,只隔着一道门槛,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桌是老旧八仙木桌,灯是青铜棉芯吊马灯,地图是泛黄的九曲黄河地理图,而站在桌前抱着胳膊沉吟不语的,则是那见过一次的灰袍男人。
地图摊在桌上,八卦镜却是悬挂在梁上,与地图两两相对。
屋内最刺眼的就是桌子右侧兵器架子上横放着的一把鬼头大刀,长三尺半,宽半尺,刀尾上系着已经被岁月和鲜血染成浓黑色的红绸巾。
鬼头刀是刽子手行刑时专用,在冷兵器的年代,一向都是“凶煞”的代表,除了生辰八字里带着“鬼头印”的人之外,绝对无人能够驾驭它。刀在这里,灰袍男人也在这里,可以证明他就是刀的主人。
我一步闯入,再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硬地立在那里。
灰袍男人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地图上缓缓地扫过。
“这就是黄河,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他说。
他的声音非常温和,听起来让人心情放松,与桑青红完全不同。
“历史上,最让中原人心痛的一次外族渡河事件发生在北宋,你知道吗?”他问。
我当然知道,北宋时候,金人南侵,攻破北宋首都,俘获新老两位皇帝,造成了震惊天下的“靖康之耻”,也令腐朽昏庸的北宋赵氏天下瞬间灭亡。那时,毫无军事常识的北宋皇帝以为黄河能够抵挡住游牧民族的战马,自以为据有天险,在后宫寻欢作乐、吟诗作对,并创造出至今流行不衰的“瘦金体”书法。一切,随着城破而顷刻间毁灭,由高高在上的人君转眼变为北国的阶下之囚。
史书记载,靖康之耻又称靖康之乱、靖康之难、靖康之祸,发生于北宋皇帝宋钦宗靖康年间,因而得名,准确年代即公元1126至1127年。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北宋都城东京,大肆烧杀抢掠之后,俘虏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以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北归金国。
靖康之耻宣告了北宋王朝的灭亡,成为当时汉人最沉痛的耻辱。后来,南宋名将岳飞岳武穆在《满江红》中一词中写下“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千古名句。
“靖康之耻”是古代史上的汉人惨痛记忆,回顾近代史,“南京大屠杀”岂非又一次国人的“靖康之耻”?
“到这里来吧?”灰袍男人在马灯光下向我招手。
我没有迟疑,大步向前。因为他不是桑青红,他是不会害我的。
“黄河是母亲河,只要是有血性的国人,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这条繁衍了中华民族的母亲河被玷污?你呢,你愿意吗?”他看着我的脸,轻声地问。
第37章 雪烧赤壁(1)
黄河对于中华民族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华夏文明全都依赖于它才得以繁衍发展,这是任何朝代和政府都无可更改的史实。
我走到桌前,与灰袍男人面对面站着,轻轻摇头。
“所以,我要做一件事,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说。
他的食指仍然按在地图上,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指甲竟然是亮银色的,就像涂抹了一层银色的指甲油一样。
更为奇异的是,当他的指尖与地图接触时,地图上那条著名的母亲之河也变成了亮银色的,与他的指甲颜色一模一样。
我低头细看,那地图的版本异常古老,所有的地名、河名、山名都是用竖版繁体文字手写标注,纸张颜色也近乎深灰,可见年代久远。
历史上,黄河各河段几次改道,在黄土高原上肆意冲刷,最后形成了著名的“几”字形。
眼下这图上,黄河河道走向也是“几”字形,只是与我此前看过的各个版本黄河都有所不同,尤其是河道上的独特颜色,应该是地球上任何一种地图都不可能出现的。
在正常的地图上,河道一般为两条平行实线的模式,两线之间即使标注颜色也会以蓝色、淡蓝色居多,绝对不会出现银色,因为那种颜色实在是太刺眼了,令观看者心中不安。
“可惜,我做这件事是被逼迫的,属于权宜之计。”灰袍男人眉头不展。
我无从插嘴,只能看着地图,默默地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