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笑了笑,摇头回答:“我不能休息,因为‘镜室’内外所有的蛊虫都在听我指挥。我若不够努力,它们的战斗力自然大打折扣。大哥,该休息的是你,你才是目前局势下最重要的领军者。离了你,所有人就都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我不敢承受这种夸赞,但如果能在大战之前稍事休憩,的确是最好的平息心情的方式。
刚刚聊到这里,影子的声音便响起来:“夏先生,你往我这边来,这里有休息的地方。”
“大哥,你去休息吧。”楚楚说。
她无声地走过来,在我的腰间轻轻一拥,然后后退一步,微笑着望着我,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些许怅惘。
我绕过左边的墙角,原来那边是一个不小的休息室,四边全都摆着三人沙发,至少能供七八人小憩。
在明亮的灯光下,我看清了坐在轮椅上的影子。他上身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衬衫,脸上自始至终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不过,当他看着我的时候,虽然两颊的肌肉在笑,眼神却一直不变,直率如刀,目光如炬。
那轮椅的坐垫以下部分被一条半旧的丝绒褥子包住,连他的双脚都裹在里面,丝毫不露。
“大战即将来临,只有高手才能安心休息。”他说。
我确信之前从未见过此人,也确信,聪明谨慎如齐眉那样的人都如此推崇他,他一定有极高明之处。
“是,体力充沛,脑力才能全速运转。”我点点头。
据说,从前的武林高手对决之前,都是坐着迎敌,从而达到以逸待劳、全力以赴的目的。这一次战斗,事关重大,我也不敢等闲视之,必须调整好身体状态。
“齐眉说,到这里之前,夏先生刚刚经历过家庭变故,送别老人之后,直接到了“镜室”。我们见面时,你的情绪平静得像一碗静室内的清水,完全看不出哪怕是一丝忧惧与哀伤,如同古人所说,动如脱兔,静如处子。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不想回答这类问题,因为哀伤或者狂喜都是个人内心世界的波动,如果不加控制,肆意宣泄,那么无异于一个招摇过市的疯子。
爷爷去世,是他的解脱,也是我的解脱,既不值得痛哭流涕,也没必要故作洒脱。
生前养之,死后葬之,如此而已。
“我只是平凡人。”我回答。
刚一见面时,影子利用那巨鱼为契机来催眠我,让我了解他的过去。这是一种瓦解同化别人的套路,高明的人不屑为之。
由此可见,影子在某些事上过于急功近利,担心无法拉拢我加入他的阵营,竟然出此下策。
“你不是。”他摇头否定。
“你呢?齐眉将你推崇至无法再高的地步——他被济南的圈里人尊称为‘省城第一门客’,擅长逻辑构陷与机关算计。你只会比他更高明,并且高明不止百倍。”我淡淡地说。
我不想评判别人的善恶好坏,因为人性善变,无法一以贯之。
也许,影子对这一战太重视了,不容许出现任何不和谐的因素。
“我才是平凡人。”影子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操纵杆。
我看得出,轮椅的两侧扶手下面各有一个暗匣,暗匣向前的一面布满了蜂窝一样的圆孔,那一定是牛毛针、黄蜂刺之类细小暗器的发射孔。坐在轮椅上的都是身有残疾的人,越是这种人,就越善于保护自己免遭侵害,随时都能使出“四两拨千斤”的致命杀招。
历史上,以轮椅为武器的高手代代皆有,全都是传承自木工祖师公输班门下。
“我听到你们谈及了‘死间’,那的确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抱歉,我对你和楚楚的看法并不认同,因为哥舒飞天的一生并非悲剧,而是一种举世无双的壮举。我一直相信,英雄改变世界,平凡的人被世界改变。哥舒飞天正是一个改变世界的英雄,以单枪匹马之力,撬动了中日奇术师之间已经被深藏的导火线。在歌舞升平、其乐融融的邦交政策之下,很多人已经假装忘记了战争给国家和民族带来的创痛,时时刻刻用‘宽容、谅解’粉饰太平,麻痹自己,更麻痹国人。举个例子,武大樱花已经成了中原旅游的著名景观,现代还有多少人记得,樱花是侵略者由京都移植而来?满街日料餐馆鳞次栉比,鱼生与清酒成了中产阶级津津乐道的美食,那么谁能说清,厨师片鱼的小刀与当年以砍杀国人头颅数目为目标的‘百人斩之刀’有什么区别……”
说到情绪激动处,影子举手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是英雄,我承认。”我点点头。
影子所举的例子,正是当今国人之耻,任何有清醒良知的国人,都会对那些亲日派嗤之以鼻。
唯一担心的,是国人的下一代,即零零后、一零后的少年与孩童。他们的价值取向才是国家民族能否兴盛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