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景,跟烈士荆轲在易水边辞别燕太子丹时十分相像。”他说。
荆轲是古代江湖上的大人物,他的“刺秦”计划虽然没有成功,但却为后来中华大地上所有侠士、刺客、杀手树立了榜样。正因为他首创了“行刺帝王”之举,才令后来者觉得,连九五之尊的天子都可以刺杀,还有谁是不敢动的?
所以说,荆轲是刺客之祖,毋庸置疑。
“你要行刺?行刺入侵者高官?效法古人荆轲那样?”这句话涌到我嘴边,但却没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这灰袍男人并非赳赳武夫,也非李太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样的剑手。
毫无疑问,他是一名非常高明的智者,不敢说比肩于诸葛孔明之流,至少也是智商明显高于常人的那一类人。
“你以为——我从你眼中看到了你想说的话。不过,你没说,证明你想到了更深层的意义。”他略带赞许地微笑着说。
马灯光芒并不明亮,根本不能掩盖他眸子里的智慧之光。
当他直视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荆轲刺秦”也是被逼的,熟读历史就会知道,其实仅仅把荆轲当做一个刺客,实在是对他的最大误读。
如果没有刺秦那一节,荆轲的最高理想是做一个“仁者”。
正如孟子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像荆轲那样有智慧、有仁心、有身手的人,在春秋战国那种乱世里,只要不死,一定能成为风云再起的霸主,不逊于被后代称为“战国七雄”的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国君王。可惜,他推却不了燕太子丹的殷切邀约,被逼上路,自此后一去不返,大名空留人间。
“我本来以为,五万大军能够列阵于黄河之南,保济南城平安。五万人,即使缩减到十分之一,我也能保证日寇不敢越黄河一步。”他蹙着眉头,脸上的笑全都变成了苦笑。
彼时,山东境内全都属于韩姓高官管辖,麾下精兵两万、收编部队三万,另外还有民团之类地方武装两万多人,合计七万之多。所以,灰袍男人说是有五万大军绝非空话。可惜,市政府一声令下,七万大军中五万开拔、两万解散,济南城顿时成了一座不设防之城。
我明白了,灰袍男人信任韩姓高官,以为手中有兵,实则到了临战之前,一兵一卒、一枪一弹都没有。
“你错信了人。”我说。
灰袍男人弹指:“然也。”
“那样,黄河守不住。”我说。
灰袍男人摇头:“非也非也,昔日武侯一琴二童退北魏二十万大军,凭的是智谋,不是兵力。西城城头那一曲‘空城计’,已经成了千古绝响。”
我无法接话,因为一战、二战、抗日战争中发生过大小战役数千次,没有一次是一人胜万人的奇迹。昔日诸葛孔明“空城计”吓退司马懿,是心理学与兵法的高度结合,而战胜的基础,就在于他对司马懿的高度了解。
当今之世,没有疑心极重的司马仲达,也就没有敢于单人城头操琴的诸葛孔明。
“济南城不是诸葛孔明的西城,日寇也不是司马懿。”我直说。
“你不是日本人,怎知他们不是司马懿?”他问。
那句话的潜台词自然是“你不是我怎知我不如诸葛孔明”,当他好看的眉尖轻轻上挑时,已经明白无误地向我传达了这种意思。
他的目光极度深邃,眸子深处似乎燃烧着两团不灭的暗火。
“我不知道。”我坦然承认。
“我也不知道,哈哈哈哈——”他大笑。
“既然是被逼无奈之举,为什么还要做?岂非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又问。
昔日,**诸位将领中有一部分说过,放鬼子进山海关,再放他们进华北,然后关门打狗。那些人主张是诱敌深入,然后合力围歼,但后来看,他们还是太小看日本鬼子了。
我不愿眼前这人在强敌阵前白白丧命,如果能暂避锋芒,就可以卷土重来,把事情做得更好。
“必须要做,我的根在济南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但这无异于一个“血誓”。
我相信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能做到。同时,我的心已经渐渐沉下去,因为历史上明白无误地写着,鬼子长驱直入,杀进济南城。那么,我眼前这人一定随着“城破”而“人亡”了。
关于1937年济南“城破”事件,济南文史馆的档案中是这样记载的:
1937年9月下旬,日军前锋由平津南移,到达山东德州一带。
10月初,韩复榘奉命将部队由胶济线的高密一带调往津浦线。
11月上旬,韩亲率麾下精锐手枪旅过黄河迎战日军,在济阳与日军遭遇激战后惨败溃逃。
11月14日,日军占领禹城,韩部急速退守黄河南岸。
15日韩部炸毁黄河铁桥,以阻挡日军进攻(与史上各个失败的战争策略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