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卧室门口,但里面没开灯,黑咕隆咚的。
“开灯,开灯,开灯!”沙老拳头一叠连声地叫着。
啪嗒一声,屋内有人开灯。
我正对卧室的木门,门没关,所以灯一亮我就能看清里面的情景。出人意料的是,灯一开,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耀眼夺目的金光,耀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
“开小灯,谁叫你开大灯?死老婆子,你瞎着个眼,想气死我?”沙老拳头破口大骂。
“哦哦,我关,我关。”那是沙奶奶的声音,我素日听惯了的。
这老两口一个屋外、一个屋内,相互配合,就像在演戏一样,令我越来越疑惑。
大灯一灭,床头上的壁灯随即打开。
我没有立刻进入卧室,而在站在门口观察。毕竟沙老拳头、沙奶奶的表现太奇怪了,我不得不提防一二。
东西的确是在旧式的大木床上摊放着,而沙奶奶就站在床尾,左手拎着菜刀,右手拎着擀面杖,如临大敌一般。
床上的东西分为三部分,最大的是一个两尺高、两尺腹围、两头细、中间粗的灰陶坛子,坛身上还带着醒目的土块草根。
中间的一堆,是一叠书,书上面则压着一个被破布缠着的细长东西,大约有两尺来长。
最低的一堆就是我刚刚看见的金光来源,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是一堆金条。屋顶大灯开着的时候,金条剧烈反光,才刺痛了我的眼睛。现在,大灯关了,壁灯开着,金条不再耀眼,可以细细地观察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金条,沙老拳头只是普通的济南百姓,家里孩子和亲戚也没有任何一个能跟有钱大款挂上钩,更不可能拥有这么多金条。
“金条?沙爷,你……哪儿弄的?”我转头看着沙爷。
黄金是世上最迷人的东西,即使我并非贪婪的人,但还是在这一大堆金条面前心旌摇荡,无法安心。
“进去说,进去说。”沙老拳头在我背上推了一把,把我推进卧室,然后反手关门。
“你大门锁了没?屋门顶上了没?”沙奶奶的牙齿早就掉光了,说话漏风,听上去声音十分古怪。
现在,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僵硬,说话时上颚、下颚机械地开合,令人忍俊不禁。不过我也注意到,她和沙老拳头的双眼都已经深陷在眼窝里,下眼袋、黑眼圈也垂到最低、黑到极致,这是数日不眠不休的标准特征。
第170章 坛中黄金(2)
“早就锁了,早就顶上了,就你啰嗦,就你啰嗦!”沙老拳头低吼起来。
“不关上门,这世道又不太平,你这——死老头子,声音小点会死啊?能不能小声说话?这么多东西,要是给外面街上的小偷盯上,还不抢个精光?死老头子,死老头子,这么些年了,我说话你就不听,就当是放屁,我真跟你过够了,离婚,离婚……离了婚各过各的,有了这些宝贝,以后谁也别碍谁的事,分家,各过各的……”沙奶奶嘟囔着,眼睛有时盯着沙老拳头,有时看看黄金,就是没看看我,只当我是透明空气。
“你——你,死老婆子,先说正事,先说正事……”沙老拳头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全都暴突出来,想使劲跺脚示威,但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外人,所以极力控制着,轻轻跺脚,无奈之极。
自打我记事起,他们两个就天天吵。这几年上了年纪,各人的脾气稍微好了点,打仗摔东西就少了,但整天吵吵嚷嚷,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像很多老城区家庭中的饮食男女一样,只是为了生活中的种种琐屑小事而争吵,无关乎人生原则,所以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向现实低头,家家都凑合着过,让生活继续下去。
我举手按在沙老拳头肩上:“沙爷,都别吵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些书是从坛子里拿出来的话,我已经隐约猜了个**不离十。沙家老两口都不识字,家里别说是书了,平时连个报纸都没有,不可能将一叠旧书埋起来。再者,那些书的封皮和颜色跟我家里的很多书是相似的,都是古体、竖版、线装,跟现在人所见的书截然不同。
唯一的真相,坛子里的东西是我家的,不过是埋在了沙家,被沙老拳头挖了出来。
“石头,我……我说实话吧,我对不起老夏哥。”沙老拳头浑身颤抖,没说话,眼里先老泪横流。
“说吧沙爷,有什么说什么。”我立刻阻止他继续忏悔认罪,先把真相说出来。
“这些东西啊,是老夏哥十几年前托付给我的。他说,东西埋在我家,等他死了,就挖出来给你哥。我们是从小光着腚长起来的兄弟,兄弟托付,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负责到底。这不前几天你爷爷走了嘛,我就半夜把坛子起出来了,结果里面就是这些东西。当年老夏哥让我埋坛子的时候,坛口是用老泥封着的,上面还用火漆打着封戳。他没说里头是什么,我也没问。这不一打开,竟然是这些东西。东西是你们夏家的,你是主人,今晚上就拿回去——”
沙老拳头还没说完,沙奶奶就尖厉地叫起来:“不是,这些东西没主,没主的东西,谁起出来就是谁的。老济南规矩,谁家院子里的东西归谁。这么多年了,曲水亭街家家户户有泉子,你见谁家把泉子、院子物归原主的?这些东西是我一镐一镐亲手挖出来的,就是我的,谁敢抢,我老婆子就跟他拼命!”
她如同一只被锥子扎到的大猫,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我。
我感到莫名的悲哀,老城区的贫民已经过够了苦日子,一旦发现能够改变命运的金条,有这种反应实在是正常之极。不过,在同样情况下,我可能不会表现得如她那样贪婪激动,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原则。
“别叫,别叫!”沙老拳头冲过去,右臂夹住沙奶奶的脖子,左手捂着沙奶奶的嘴。
他是练过武的人,这一夹至少有二百斤的力气,沙奶奶那样的家庭妇女怎么受得了?刹那间,沙奶奶双脚离地,身子剧烈地挣扎扭动,一个字都叫不出来,喉咙里咯咯作响。
“别叫,东西是夏家的,你昧下别家的东西,叫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