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先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呼吸变匀,由每分钟呼吸八十次的频率降为每分钟五十次左右。
“夏先生,你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地道中那幅画上就行。那画中元素极多,我希望你摒弃其它,只关注那怪物。怪物之所以怪,就是因为它跟我们平日所见的动物完全不同,外观的变异是次要的,我需要你思考一下,它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样子?还有,它究竟为什么在那里?昔日的画者描绘它的样子,到底是想告诉后人什么……”
白芬芳的双眼直视着我,平静得如两泓古井深潭,没有半点波澜。
我的思想回到了洪家楼教堂下的地道里,起初,我想到的是“吸为人皮”的恐怖事件,并且绞尽脑汁地猜测密室中到底发生过什么。这种案子即使报告警察,也只会被束之高阁,以“存疑”处理。现代警察并非人人都是福尔摩斯,愿意倾尽全力去破解悬案。所有人不过是饮食男女,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有着自己的生活圈子。即使这案子再诡异、再费解,也只会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消遣一番,时日久了,也就被人遗忘了。
当下,真正能够解决这些悬案的,只有我们这样的奇术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些都是奇术师该做的事。即使没有人为我们树碑立传歌功颂德,我们也得去解决它,消灭邪恶,维护正义,为人类和平、社会和谐而战。
媒体天天都在歌颂“无名英雄”,在我看来,每一个正义的奇术师都是“无名英雄”,但我们连个人的生死性命都不在意了,还会在意报纸上、杂志上、网站上的几篇千字吹嘘小文吗?
这是奇术师的悲哀,也是奇术师的荣耀。
“呜嗷嗷嗷——”我身后响起一声怪啸。同时,一股阴森森的旋风也猛地扑上来,将我圈在其中。
我倏地回身,便看到了那幅壁画。
壁画中,只有那怪物亮着,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之下,而其他所有人物皆藏在暗处,只见兵刃寒光,却看不见各人的脸。
那怪物不但亮着,而且似乎还“活”着,浑身的肌肉、鳞片包括头尾、脚爪正在膨胀蓄力,仿佛转眼间就要奔腾咆哮着择人而噬。
我被固定在这阵诡异的旋风中,无法挪动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怪物正在缓慢地复活。
一阵丝竹音乐声传来,有无数女子柔媚地合唱着:“看尽人间繁华,京师楼台争夸,一朝入宫朝天阙,华服胭脂若朝霞。天子恩爱情重,宫闱深处呢哝,不教廊上画眉飞,美人含羞勤逢迎……”
那是古乐,与现代音乐有着本质的区别,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那歌声赞颂的是妃嫔得到天子宠幸的宫中生活,让我联想到上次在教堂下的地道中,也有过类似的幻觉。
“怪物就在宫中?”我脑子里突然一亮。
皇宫中除了皇后、妃嫔、宫女、太监之外,就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如果这偌大的怪物留在宫中,岂不是天大的祸患?
恍惚之间,那怪物已经完全苏醒,挣脱了一切束缚之后,缓缓向前踏步。那灯光一直追逐着它,逐渐照亮了它所处的环境。果然,它身处于皇家宫阙之中,四周都是朱红色的游廊,音乐声就响在不远处。
“怪物噬人,宫阙内所有人都危险了——”我心里一阵焦躁,身体忽然一轻,借着旋风之力飞跃,落在了聚光灯之下,与那怪物遥遥对峙。
空气中充满了怪物发出的血腥之气,而它那双充血怒凸的眼睛也死死瞪着我,恨不得扑过来一口吞了我。
四下里,女子的惊呼声高低起伏着,在各个角落中响起。
“到这里来,不要怕!”我纵声大叫。
很快,几百米女子衣冠不整地跑过来,聚拢在一起,藏在我身后。
“呜嗷——”那怪物昂头怒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放过她们,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不再怒吼,而是冷静地面对那怪物。
怪物的爪子在地上一划,立刻火星四溅,惊得我背后的女人们连声尖叫。
“这是……我的地盘,这里永远是我的……地盘,你是谁?滚出去,滚出去!”那怪物发出闷声闷气的吼叫。
四周灯光突然大亮,视线再也不受阻碍。我绝望地发现,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包围圈,身后那些女子们手中握的不是琵琶、胡琴、羌笛,而是刀剑、钩叉、戈戟。更可怕的是,它们并非歌女,甚至连人都不是,而是一大群人头人身、鱼鳞鱼尾的鲛人。
那些亭台楼阁是真实存在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墙壁、楼顶、梁柱上全是长期被海水浸泡后产生的墨绿青苔。更有甚者,许多牡蛎、蛤蜊已经在地面做窝,将这里变作了一片海洋废墟。
我已经误入鲛人老巢,根本没有退路,这种惊惧,犹如一场噩梦。
“白画神,这是怎么回事?”我提气大叫,但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四周的鲛人齐声高叫。
我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只知道必须狂奔出去,逃离这场噩梦。
啪的一声,天空中忽然爆开了一支七彩旗花火箭,所有鲛人全都抬头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