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响过,文牡丹从厨房最尾端的垃圾门走进来。
那扇门通向几十米外的垃圾箱,除了厨师助理,极少有人从那扇门进出。
明湖居一别,我还从未认真打量过他。
此刻,他穿着很旧的夹克衫,下面是同色的工装裤和球鞋。这副打扮,像极了搬运垃圾的清洁工,而不是大名鼎鼎的晋中杀手文牡丹。
他的脸也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灰白色,仿佛长期营养不良又饱受失眠困扰的病人。
我冷眼盯着他,没有主动开口。
“是你啊?你自己?”他问。
“你去哪里了?其他人呢?”我反问。
“我不知道,可能……客人都走了,店员也下班了……”他模棱两可地回答。
我发现,他站立的姿势很奇怪。双脚呈外八字姿势立在地面上,双腿微屈,像一个椭圆的“o”型。这种罗圈腿的站姿,通常只在日本中年男人身上才看得到,而中国男人绝对不会如此。
“你呢?刚刚去哪里了?”我又问。
“我去四周看看,连小姐吩咐我,如果有敌人侵扰,绝不姑息养奸。”他回答。
很明显,他跟以前那个文牡丹是有区别的。
从前,文牡丹器宇轩昂,刚正不阿,对日本人深恶痛绝,势不两立。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那种气势,反而增添了只有日本男人才有的种种猥琐之态。
“情况怎么样?”我接着问。
“挺好,外面挺安静。小溪里的鱼也很肥美,没有任何污染。所以我抓了两条回来,可以炖鱼汤喝。”他把一直倒背在后面的右手伸出来,掌心里竟然掐着两条一尺长的白鳞鱼。
按照中国人的习惯,赤手抓鱼极为难受,一到厨房里,一定会先把鱼放在盆里,不会一直掐在手中。除非他是渔民,已经习惯了赤手空拳跟鱼打交道。
文牡丹来自晋中,跟鱼直接打交道的机会不是很多。如果他是正常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我后退一步,靠近刀架,目光一扫,就瞄上了一把斩骨刀。
在神州九刀中,九路刀法全都讲究厚重、端正、宏伟、大气。所以在我看来,一把分量沉重的大刀,尤其能诠释出这样的刀意来。
山野之中,如果不能独力杀敌,势必为敌所杀。这一次,我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
“好鱼。”我淡淡地说。
“每个人都是一条鱼,如果想变成别的,就得有特殊的本事。”他把鱼放在一边的砧板上,右手一抹,把砧板侧面的刮鳞刀握住。
“你到底是谁?”我立刻提气喝问。
他没有继续伪装下去,而是尖声笑起来:“我是谁?我是谁?呵呵呵呵,就算我说出来,你也没听说过。东海有鱼,鱼有千万,谁能一条一条叫出它们的名字呢?不要问我是谁,我只是一条鱼,从皇宫里游出来的一条鱼……”
“皇宫”二字,殊为难懂,令我不觉一怔。
飕飕飕飕,那把半尺长的刮鳞刀在他指尖上飞旋起来,寒光闪闪,化为一个杀机凛然的刀球。
第234章 传国玉玺(3)
我不看他的刀,只看他的颈侧大动脉。
高手相搏,刺中别处十刀,不如刺中此处一刀。正如兵书中所称,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要斩,就斩对方要害,一击必杀,不留转圜余地。
“我还当你是文牡丹,过了此刻,不管你是谁,都要死!”我冷淡地说。
在看到神州九刀的刀谱之前,我是个过于温和乃至于有些懦弱的人,遇到街头混混们打架,都远远躲开。虽然跟着沙老拳头习武,却始终缺乏实战经验,更不擅长与人过招。
我的性格中没有任何侵略性,大部分时间里,只想与人为善。唯一的,我只想为大哥报仇,发誓见到那群凶手的时候,绝不手软,也绝不胆怯。
看过了神州九刀刀谱,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视野一片开阔,眼睛也分外明亮,可以看清战斗中的每一个瞬间。正因为懂得,所以没有任何怯懦,可以冷静地面对任何敌人。
就像现在,我看清了刮鳞刀可能带来的任何变化,也知道文牡丹将会从哪个方位展开突刺。很明显的,当他向前突刺,我只需后退半步,超出他步伐、手臂、刀身相加起来的最长极限,就是绝对安全的,不会被锈迹斑斑的刮鳞刀所伤。当他的进攻姿势伸展到尽头,就变成了“动作僵直”时间。至少有两秒钟的时间里,他是任我宰割的。
我几乎无需思考,只要拔起那把斩骨刀,向正前方斜角二十度前进一步,右臂下落,刀锋就会准确地砍在他的颈侧。
想要他死,手臂上就不留力,直接一刀劈下去,斜肩带背,一刀两断。
不想要他当场就死,手臂留力,刀锋只到他脖颈上一沾,随即贴着皮肉滑开,只在他大动脉上切一道小口,让他浑身的血如箭一般飙射出来。
这就是高明武功的妙处,让人看懂、看清、看明白,然后在一场能够掌控的战斗中,轻松下箸,鱼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