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满清灭亡之后,天下奇术师已经分为无数派系,各自占山为王,招揽人马,打造自己的旗号。尤其是那些从前跟随宫廷、贝勒府讨生活的人,更是自诩为皇上御封、西太后嘉奖过的大人物,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不把张全中这类闲云野鹤放在眼里。
张全中深知,只要破解神相水镜的秘密,距离“奇术之王”就是一步之遥。静官小舞深爱着他,不但将自己所有财产奉献出来保障两人的生活,更利用各种渠道,把军方情报中与神相水镜有关的部分全都或偷或买,全都弄回草庐。
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人最终参悟了大秘密的一小步,那就是必须到大明湖畔去展开研究,近距离地感知这个城中湖带给人类的玄密启迪。
搬到大明湖畔七个月,张全中在一个满月之夜泛舟湖上,突然间获得了顿悟——“‘大明’二字必须拆开,然后反过来读,就是‘月、日、大’三个字。首先要看懂月亮,然后看懂太阳,最后才能找到比日月都大的那件神器。”
对于所有奇术师而言,满月能够给人带来巨大的能量,造成脑部的“潮汐运动”,提升其智商。当然,人类的脑部结构各个不同,有些人只能提升百分之一,有些人则能提升五成甚至八成。
张全中极其幸运,他的脑部活跃程度在满月时是平时的两倍,计算能力突飞猛进,一夜之间看懂了人类的历史。
他向静官小舞说过,人类全都是迷宫之蚁,没有方向,碌碌无为,一代一代重复历史。蚁族之中,偶然有横空出世者,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变世界。他举了几个例子说明这一见解,譬如中国的“禅让制”到“世袭制”,也就是从无为而治的远古年代到奴隶制社会的转变节点。再譬如,秦始皇统一六国,将奴隶社会改变为封建社会,由此延续千年。到了近代,以孙文领导的辛亥革命则是推翻帝制,进入了民主社会。这些能够改变社会形态的人,就是真正的天命之子,衔“天意”而来。
张全中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天命之子”,其野心已经不是一个“奇术之王”所能装得下的。
第382章 寿缠南山之相(1)
乱世之中,枭雄并起。彼时济南的形势也是如此,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全都将这乱世江山当做了自己上位的舞台。
看过去历史都知道,当时的济南北学京城、南学上海滩,无论官场、民间、黑道、白道都对大城未来充满了信心。
正是在这种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大环境下,张全中不止一次向静官小舞描述过他们的未来,要做济南王、齐鲁王、奇术之王。
静官小舞的家族亦是以忍术、奇术、乱术见长,其祖辈曾在幕府时代叱咤风云数十年。所以,她在张全中的领悟基础上,很快就顿悟到“日”字的真谛——月光来自日光,至阴来自至阳,一切事物发端根源全都来自太阳,它才是万物生长之根本动力。普天之下,没有一种人造光能超过日光,更没有一种能量能与太阳发出的光和热相媲美。
接下来,他们必须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参悟“大”指的是什么。
我到达之时,他们已经参悟八成,距离真正的目标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不过,以静官小舞的经验判断,某件事越是到了关键时刻,就越容易发生突变。她是日本特务机关中的精英,对于日本军方知根知底,所以心底一直忐忑不安。
大明湖内有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就看哪一方势力能够最先参透玄机,把那“宝”取出来。
无知者无畏,而静官小舞属于“知者”,才会对济南城现在的过分静谧而感到忧惧。日本军方能够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中原**的防线,以野火烧天之势占领半边中国,凭的不是花把式,也不是嘴上功夫,而是实打实的战斗力。
“夺宝”只是第一步,活着把“宝”带出城去然后据为己有,才是最重要的。静官小舞没有这个把握,一点都没有。
这是个非常漫长的故事,但她只用了半小时就简繁得当地叙述完毕,把济南的形势、自己的担忧说得清清楚楚。
“鸿门宴必须摆,但我担心,那是所有人的末日。”她在空中划了个圈,凛然一笑,“也包括夏先生你。”
“宝在何处?”我问。
静官小舞摇头:“鸿门宴之前,谁都不知其下落。”
我无声地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
大部分时间里,易经八卦指的是物理、空间等方面,表示不同位置之间的生克。刚刚我发现,静官小舞在叙述往事时,也以易经八卦作为基础,每一段话代表一种意义,共讲述了八段,也就等于是描述了八种不同的交谈通道。
这八个通道中,没有一处是“生门”,皆是“死门”。
换句话说,她通过叙述摆出的所有矛盾都是死结,根本不可能拆解。所以,她才把明日的鸿门宴说成是“全员末日”。
再换句话说,鸿门宴就是结束,一切的终结点。
“好极了。”我闭着眼点头。
此时此刻,我不想再看静官小舞的眼睛,担心自己也变成这股漩涡暗流的牺牲品。
“你真觉得好?还是在说反话?”静官小舞问。
“都有。”我坦率回答。
我不想死,未来还长,那么多问题等我去解决,我绝对不能死在二战时期的孤城死水之内。
“帮帮忙,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吧?”静官小舞诚意十足地恳求。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变成了路。”我援引鲁迅先生的名句作为回答。
“夏先生,你一定有路。如果肯不吝指点一二,我代肚子里的孩子谢谢你。”她的声音越发楚楚可怜。
我没有睁眼,不是惧怕日本奇术中的“摄魂”之技,而是不愿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那孩子取名了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