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寻刚踏进内院就突然转入暗处,隔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人悄然进来,似乎乍失目标,不由游目四顾。
「胡侍读,你在找我吗?」
那长发落拓书生模样的人正是胡侍读,他被人揭穿自己悄然尾随居然也不慌张,反而是转身施了一礼道:「胡侍读见过总管大人。」
洛川寻温和地道:「侍读大人的住处似离北院甚远,怎麽会在这里出现?」
「这个……」胡侍读翘起扇柄抵著下巴,像是要好好想一个藉口。
「是来散步吗?」
「正是!」胡侍读敲了一下扇柄,他似乎说谎话也说得异常潇洒道:「那麽总管大人呢?我记得总管大人的住处亦是离此甚远。」
洛川寻微微一笑,道:「与胡侍读您一样啊。」
胡侍读哑然失笑,道:「难怪我觉得跟大人投契呢,竟然散步也能散一块儿去。」他说著眼珠一转,道:「说起来,有一件事洛大人还勿怪,我刚才散啊散,一不当心,竟然瞧见你在欣赏李妃娘娘的封门大典。」
「哦,那果然是不当心。」洛川寻微微一笑。
「正是啊……」胡侍读连连敲著扇柄,颇为忧心地道:「你知道我是侍读,就怕我在殿下面前,念念读读,竟然把这件事……唉……」他说著又张开了扇子,那墨黑的「千金难求」衬著洁白的扇面,倒也容易辨认。
洛川寻扫了一眼扇子,然後绕著胡侍读转了一圈,微笑道:「刚才说侍读大人不当心,是因为侍读大人身上有一股梅子花酒的味道,发丝间夹带著几朵樱花。爱喝梅子酒,家中庭院内又种著扶桑早樱的,只有江浙出身的胡相国。侍读子夜才归,想必是去参加相国的家宴了吧。」
洛川寻浅浅一笑,又道:「侍读是太子的近臣,应该知道太子极恶家臣结交权贵,我若是胡侍读,必定会再三提点自己不要不慎把今天外出的事情说出去。」
他说著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了。
他平日里总是一副严谨的装扮,今天却是宽袍长发,在月光下,风一吹,卷起他的长发,衣袂亦随风而动,步履不快不慢似便要乘风而去。
他一走,从院子外面的杂树丛中跳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正是十九王爷元英。
他对著瞠目结舌的胡侍读道:「我这下才算知道为什麽寻会是二哥哥的万年青了。啧啧,寻这般厉害,收拾起人来,眉不动手不颤的,胡侍读你以後可要小心了呢!」元英幸灾乐祸地道。
胡侍读一听,像是觉得闷热无比,拼命地扇扇子,只见「千金难求」上下翻飞,他一瞥眼,又觉得更心闷,又只好将扇子收了起来,提起扇柄敲了一下元英的脑袋道:「说来说去,都是你色心惹的祸,什麽不好玩,非要来太子府打野战。」
元英一挺脖子,道:「你刚才还不是大声赞好,你还想到太子书房旁的万寿亭下做呢。」
乱紫夺朱 48
次日清晨,元林依旧在廊下逗著鸟,如今这鸟已经不是先前的凤头八哥,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鹰,一只凶猛霸道的海东青。元林道:「胡侍读,你觉得洛总管不穿青色的侍卫服,是不是更好看些。」
胡侍读弯了下腰,想起昨天早上的洛川寻,不由一笑,一双大眼就此笑成了豆芽,道:「确实,即便是昨天的绿色,也比平时亮了许多。」
元林深吸了一口气,道:「阿寻是一个美人,但再好的花朵若无绿叶配,姿色也是要逊色不少,依你猜,他穿什麽颜色的衣服最漂亮。」
「叫臣看,洛总管的皮肤白,额头高,鼻子挺,原本这样五官分明的人穿正红色的衣服最漂亮了,不过殿下平日里爱著红色的袍子,所以黄色,又或者是紫色也是上上选。」
「哦,何以见得?」
胡侍读笑道:「这牡丹花里不是有姚黄魏紫一说,洛总管若是朵花,必定是朵牡丹花,豔冠群芳。」
元林哈哈大笑,转身上下看著胡侍读,道:「胡侍读学问见长了嘛。」
胡侍读见元林高兴,便接著问道:「太子殿下这麽问臣,是不是想给洛总管贺寿?」
元林点了点头,道:「有这想法,记得到时通知元英来贺寿。」
胡侍读一脸苦色,道:「十九王爷都已经是家徒四壁,太子殿下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元林微微笑道:「十九弟昨天上午不是在太后那里收了一对如意,午时跟六弟在德馨楼共用了午饭,听说出来的时候眉开眼笑,想必收获颇丰。晚饭在胡相国那里又收了一对东海明珠,十罈新酿的梅子酒。日进万金,连我这个太子也是远远不如,他也叫穷,那叫我往後找谁救济去。」
他的红唇微启,话说得不紧不慢,脸上甚至微带笑意,胡侍读的脑门上却泌出了冷汗,连声道:「殿下,他们硬是要送,十九王爷也只好委屈求全了……」
元林微转过头,那双冷峻的双目淡淡地扫了一眼胡侍读,道:「那你们也让我委屈求全一下吧。」
胡侍读哪里还敢多言,只好连声应是。
元林下了抄手廊,便见洛川寻站於内湖边,他仍然是一身青色的打扮,青色的护帽,青色的长衫,长身玉立。湖里粼粼的水光打著他的脸庞,以至於他光洁的脸面笼罩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上面似有细小的绒毛,犹如未熟的果子一般,青涩但很诱人。
洛川寻正在跟李朝英说些什麽,浑然不知道元林正盯著自己,那双冷峻的目光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复杂的眼神。
元林看著他,就是这个人,看似温润如玉,却又坚硬如石,总是令他在得与不得之间挣扎徘徊。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