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转淡,苍穹昏暗,天边残云微卷,地面的水洼倒映着松林。
梁定策垂着眼睛,静立在庭院。
晨光在身后破空而泄,身上的窄袖袍泛着潮,血腥味盈满全身。
虎雨立在院里的花坛旁,手里捧着披风,踯躅着要不要上前。
太子殿下从琵琶川回来,便在这里站了一夜。
他不懂太子殿下为什么一脸的伤意,太子妃虽说是受了伤,但是医师已经说了性命无忧并无大碍。
难道是因为心疼太子妃?但是心疼也应该守在太子妃的院子里啊,为何要守在这里?
虎雨脑子转不过来圈,想要开口劝一劝,却又被太子面上的冷意吓得不敢开口。
这时角门处忽而传来声响,虎雨探头去看,是萧荷带着人进来了。
他退开半步,与萧荷抬手见礼。
梁定策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他僵硬地侧头看向萧荷,只见萧荷浑身湿漉漉的,发丝搭在脸上,眼睛又熬得通红,一副狼狈模样。
他移开视线,胸口压抑如坠石砣。
萧荷的这副样子已经告诉了他结果。
掩在袖袍下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白,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带着艰涩的疼痛,理智压着他,让他只能定在这里,他不能去寻,也不能去找。
萧荷走上前,哑声行礼道:“太子殿下……再过几日便是婚期吉时了,驿站简陋,太子和……太子妃殿下,不宜在此地耽搁太久。”
旭日东升,云锦在天际缓缓荡开,朝霞从檐廊散落下来,梁定策的目光停留在阶上那抹猩红的霞光上。
许久,他抬眸看向了萧荷,缓声道:“本宫会带太子妃先回漠西,劳烦萧郎将为夏阳递信报安,还有,再花些时日寻一寻那失踪的……女侍。”
萧荷闻言,隔着滴水的湿发看向眼前的太子,这个为了恒王挡枪,前往漠西六年未曾归京的太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近距离看他。
萧荷记得年少时曾在宫中的大宴上瞧见过他几次,但是印象中的那个孩子瘦弱矮小,永远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将他显得拘谨又自卑,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皇子风范。
而眼前的这个人,肩背挺直,身形高大,肌肉虬劲,与那佝偻惟谨的模样没有丝毫交错重叠之处。
就连那眉眼之间也是久经风沙、孑然重塑的凌厉,再也捕捉不到那唯诺小心的痕迹。
萧荷犹豫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疑问,他直视着太子道:“敢问太子殿下如何知道,她不是她?”
萧荷将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梁定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晨风吹着梁定策额前的发丝,他看向萧荷,唇线缓动,露出一个极轻极淡的笑容:“少时惊鸿,自难忘怀。”
即便是分别六年,他还是能够一眼看出来是不是她。
萧荷不解其中意,再抬头时,梁定策已经转身离开了。
*
容貌姣美的丫鬟穿得清透,垂着眸子跪在地上打锦扇。
面前成盆的储冰蒸着凉气儿,厢间里的清凉与屋外的闷热划开了分明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