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什么,回头张皇地看向薛寄云,平日里多情的桃花眼垂下来,看上去脆弱万分。
彩云易散琉璃碎。
崔雪游步伐沉重地走到薛寄云身边,一时胆怯,竟不能言语,只是用细犬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薛寄云,仿佛要得到神明的垂怜。
丁浩然被丢了出去,他是丁家的一个旁支庶子,便是被打了也不敢吭声,当然他也不会去,他跌跌撞撞地走开,只要回想到方才崔雪游的神情,再痛也觉得十分的痛快。
其他几个公子见状,也纷纷告辞,约好来日再聚,最后把厢房留给了二人。
崔雪游慢慢挪过去,坐到薛寄云身侧,斟酌了半晌,慎重开口道:“三郎,当日害你被祭酒罚去抄书,事后我亦后悔万分,生辰那日本想向你请罪,可是那会儿我心中忧思辗转,竟喝得大醉,做出张狂放纵之态……”
起初,崔雪游觉得薛寄云像他幼时养过的一只狸奴,怯生生的,声音大点都能吓他缩回去。于是有一次他找到机会帮他捡起了书卷,从此多了个尾巴。
后来他明白了,狸奴是狸奴,三郎是三郎,狸奴喂熟了便认他做主,三郎却不一样,并不是给点饵食便能随便跟他回府的。
薛寄云在他心中,逐渐描摹出了脸,那张脸幼嫩可爱,却又娇艳欲滴,而后是双臂、手、肩膀乃至整个身体,直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不知为何开始时时回想二人的相处细节。
崔雪游心中惊骇不已,开始一次次的试探,这时外面传出许多薛寄云的不堪之语,说他攀龙附凤,国子监中的世家公子都被他结交过;还说他有龙丨阳之好分桃之癖,水丨性杨花不知廉耻……
他为此与传闲话的人吵了一架,谁料想,回头找薛寄云时,他正跟一个公子亲昵地站在一起,手里似乎还拿着对方的画卷赏鉴。
崔雪游怒火中烧,他那段时间总是易燥易怒,见不到薛寄云便想要发怒,见到了又无端燥热,总让人不舒坦,那次他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这时丁浩然找到了他,作为薛寄云曾经的好友,他口中的薛寄云劣迹斑斑,与那些流言蜚语都对上了。
崔雪游魔怔了似的,彻底着了对方的道。
后面薛寄云被祭酒罚了,那日他见薛寄云在廊下抄书,寒风瑟瑟,小小的身子衣衫并不厚重,一笔一划却写得认真。
崔雪游便是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何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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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之错,三郎,都是我之错失,你能原谅我吗?”他放软了语调,低低地诉说着歉意,那不过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却仿佛是横亘他们中间的一道天堑。
薛寄云实实在在地怔住了。
他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甚至他都快忘记丁浩然长什么样了,自从被丁浩然污蔑后,他就自觉把这个人从脑海里划了出去。
毕竟他的脑袋里装不了太多无关的东西,会影响他背四书五经的。
见崔雪游头都快垂到自己胸前了,好似十分愧疚,薛寄云连忙一把按住,他装模作样轻咳了两声,拿足了腔调道:“咳咳,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
崔雪游眼睛亮亮地抬起头。
“就是、就是我们不是要去淮南吗……”他只拿乔了一句,先前的气势便荡然无存,立刻缩起尾巴,细声细气道,“若是雪郎能为我谋求王府内一官半职就好了,我还未做官,长兄和二郎都有功名傍身了。”
他说着挽住崔雪游的手臂,生怕对方跑了似的,讨价还价:“我也不要什么大官,王府里最大的官是什么来着,我只用比二郎高一点点就好,他不过是个从六品芝麻官罢了!”
崔雪游听着他的话,端坐起来,目光严肃。
薛寄云一愣,忙松开他的手,看不懂他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该不会不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