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地神秘地凑到了欧阳诺的耳边,用细若游丝的音量说道:“嘘……我只告诉你,我老师的笔名是——藤子不二雄。”
欧阳诺的瞳孔渐渐放大……
这个名字是一个传奇!
一个地球人可以不知道藤子不二雄,但绝不会不知道《机器猫》!
藤子不二雄是这位巨匠的笔名,其真名为藤本弘。
虽然藤本老师已经故去,但哆啦A梦,野比康夫,胖虎等一个个鲜活的角色已经在整整几代人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TBS能遇到藤本弘的门生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在记忆中,他的几位学生此时应该都在藤子的工作室**同的创作才对,怎么会踏入电视台呢?
一提到老师,菊地平次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
“四年前,藤本老师躺在病床上呼唤我,但我却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菊地低着头,神情哀伤,“最终,我们谁也没能说服谁。”
“恕我直言,从你的风格中我可一点也看不到藤本先生的影子。”
“那当然,我只是在10年前给他打了三天的杂。”
“才三天,就能把他老人家气成这样,你也够有本事的。”欧阳诺笑道。
“争执!我们发生了争执!谁也说服不了谁!”菊地的情绪又开始转变,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疯人院逃出来的。
“我猜猜……是对漫画的理解吗?”
“恩,这很好猜,他不会因为我的技术差嫌弃我,我也不会因为他的脾气暴躁讨厌他,日本漫画界的师徒关系同你们中国江湖上的师徒关系一样,情同父子。”菊地点了点头,黯然说道,“关于对漫画的理解,我们产生了偏差。我的观点是——不断地创新,不断地打破自己,这才是漫画发展的原动力;而他的理解是——把一部作品踏踏实实地做到极致才是漫画家该做的。”
欧阳诺皱着眉问:“你们的观点并不矛盾啊?为什么创新就不能做到极致了,在一部作品上投入大量的心血也并不影响创新啊?”
“认同。”菊地点头,“不过我当时年轻气盛,藤本老师则有些老顽固,我们一吵起来就没想这么多,只是不停地找出对方观点的漏洞,疯狂地辩论……话说回来,其实真正使我们争吵的原因是我对《机器猫》的否定。”
疯子,这家伙果然是一个疯子,而且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10年前,也就是1990年,这正是《机器猫》最为火爆的年代,在这种叫好又叫座的情况下,身为刚入门学生的菊地平次竟然有勇气当面指责这部漫画的原作者,更不用说这位作者还是自己的老师。
菊地慢慢地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天花板。
“其实确切的说,我指责的不是《机器猫》本身,而是藤本老师的态度。这部漫画从1969年开始连载,到那时已经整整21年了!这期间藤本老师曾尝试过创作其它作品,但始终没有逃出《机器猫》的套路,成绩也是十分的一般。慢慢地,他放弃了新的尝试,他恐惧新作再度失败。在这个阴霾中,他开始不停地吃老本,同他的学生们疯狂地研究着一个无聊问题——哆啦A梦的口袋中到底还能拿出来什么!”
欧阳诺尝试着感受藤本弘当时的状态。
他不缺钱,更不缺赞扬,在这种时候,他自然会开始尝试创新,开始绘制新的作品。
但《机器猫》的成功却如噩梦一样笼罩着他,面对着一部部新作的失败,他开始质疑自己……
他害怕了。
但艺术家的才华需要发泄,在恐惧的驱使下,他没有勇气再做新的尝试,只能疯狂地开发着哆啦A梦的“口袋”,疯狂地制作着老作品的剧场版。
换做自己,会恐惧吗?
欧阳诺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是菊地的话,绝对不会。
“其实藤本老师的其它弟子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始终不敢点破。一来,藤本老了,受到质疑会生气,就像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一样,一点道理也不讲。”说到这里,菊地爽然一笑,“二来,这帮弟子都是要靠《机器猫》吃饭的,踏踏实实的把这部作品画下去,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可你这个疯子显然不想踏踏实实的名利双收!”
“是的!”菊地激动地说道,“在我眼里,《机器猫》早已经死了,这样不停地挖掘着它那点儿剩余价值没有任何意义!我在拜师后的第三天,就当面说出了我的想法。”
一个患有恐惧症的老顽固碰到一个患有妄想症的疯子,这么一想,菊地平次的出走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我在后来再也没有见过老师,但师兄却将他临终前最后的一句话告诉我了——菊地,你是对的,我很不高兴,我浪费了10多年的时间。”菊地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欧阳诺不禁为这位传奇巨匠感到哀伤,这位老人的最后10年过的到底有多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很发人深省的故事。”欧阳诺感叹着,思索着。
“所以,为了我的老师,为了我自己,我要创新到死!”菊地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信仰,“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上了你,你显然也不是在为名利活着,我说的对吗?来自中国的艺术之子。”
欧阳诺不知是该推脱还是该接受,菊地对自己的信任,凝聚了日本两代漫画家的信仰,这实在有些太沉重了。
自己真的是艺术之子吗?自己的能力到底是源自对未来的掌控还是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