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她夫婿你啊。”贺静开了个玩笑,见原时安没有笑,他就老实下来,“养不教,父之过。赵氏还未出阁,是在室女,她在家里出了事,自然是她父兄承担罪责。”
原时安轻嗯了一声,说:“只须联络几位御史言官,照着赵氏父亲弹劾。多上几本折子,赵员外郎以此失德丢官,他自然知道去教训赵氏。”
这就是全然的朝堂攻讦作派了。
迁西侯府前些年始终在党争政斗的风口浪尖,先迁西侯原崇文甚至因此遇刺身故,原时安少年时耳濡目染,对此十分熟悉。与他相比,母亲是国公爷的孙女辈,父亲至今才是个七品小官的贺静,打小娇生惯养也够不上朝廷争斗,对这种手段就有些陌生和遥远。
贺静猛地一拍桌子:“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家没有言官,你可有相熟的么?”
原时安沉默片刻,说话时带了点小心翼翼:“我叔父没承爵之前,曾在兰台行走。”
兰台即是御史台的雅称。
迁西侯爵位原本在原时安父子间继承,跟如今的迁西侯原崇贤没什么关系。
身为侯门旁支,原崇贤想要努力上进,唯一的出路就得跟普通人一样去读书举业。所幸他自幼聪敏善读,不到三十岁就中了进士,由先迁西侯帮忙斡旋走动,在兰台给他谋了个御史官的职事。
御史身为言官,讲究的是位卑权重。
简单粗暴地说,御史就是只能张大嘴巴哇哇狂喷,不能掌握实权,才有监察之用。
此后原崇文遇刺身故,原时安承爵时出了变故,原崇贤白捡了个侯爵。堂堂侯爷跟“位卑”二字再也扯不上关系,原崇贤只能从御史台去职。他毕竟在御史台混过,在言官系统里朋友不少。
原时安突然提及这件事,意思很明白。
——他不想追究被谋害之事。
只要迁西侯帮忙弹劾赵小姐的父亲,替蒋幼娘报了仇,成渊阁的事就算了,大家都不要追究了。
贺静被原时安一句话说噎住了。
贺静怎么也想不通,原时安为何那么纵容叔父一家?
从成渊阁逃命时烫坏的脚板还在痛,死去的富贵还没下葬,贺静绝不想轻易放下这段仇恨。
然而,要替蒋幼娘报仇,原时安给出的方案太有吸引力。
这对贺静隐有一丝道德要挟的味道。谢青鹤昨夜把贺静从成渊阁救了出来,对贺静有救命之恩。贺静若不能为了蒋幼娘的仇,放弃富贵的仇,非要对迁西侯死咬不放,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贺静不是看不出原时安暗藏的狡黠与胁迫,他只是想不出比原时安更好的办法。
就在贺静摇摆不定、再三挣扎的时候,谢青鹤从屏风一侧走了出来。
“这是我与赵家的纠葛,不与你们相干,也不需要你们帮忙做些什么。”谢青鹤一句话打断了贺静的挣扎摇摆,“三姐姐这里暂时不能挪动,只怕还要小住几天,你们该做什么还请自便,就不要都守在这里了。”
贺静连忙说:“先生,我让人把附近的屋子整理了出来,正在抬家具,明儿就能住了。”
至于说怎么花重金去买人家的房子,人家不肯卖,他马上把自家地段极好的二进小院跟人置换的事情,贺静一个字都没有提。
贺静不提,不代表谢青鹤不知道。
得了贺静给的好处,谢青鹤投桃报李,很直白地指点:“刚才那位谭长老,他很喜欢你,你懂点事。”
贺静好奇地问:“先生,那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你去抱稳他的大腿,可保你家三代平安。”谢青鹤说。寒江剑派的内门弟子寿限比较长,就算谭长老年长,他还有徒子徒孙,只要贺静抱住大腿混个脸熟,三代之内可保无虞。
贺静对此一无所知,嘿嘿笑道:“这么厉害的吗?我可要请他去给我家看看风水。”
他认为谭长老也就是会点真本事、在世间行走的法师道人,求的不就是调理风水、算算卦、测一测流年吉凶么?他答应请谭长老去家里看风水,还有点给谢青鹤面子,给谭长老供养些法金的意思。
谢青鹤不禁摇头,不识真人的蠢东西。
倒是陪坐的原时安心念一动,问道:“先生,那一位……可是从寒郡来?”
谢青鹤没有否认。
贺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跟原时安做嘴型:寒、江、剑、派?
原时安微不可见地点头。
贺静差点从榻上蹦了起来,笑得嘴都要塌了。
得知谭长老的身份之后,原时安也坐不住了。他坐立不安地留了片刻,借口说要准备与赵家退婚之事,带着人匆忙离开。贺静则赖在回春堂不肯走,据他所说,脚板有烫伤,不宜挪动。
看着原时安带着人匆匆离开,贺静撇嘴冷笑,说:“是真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