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是她,你不去吗?”谢青鹤反问。
伏传只是觉得姜夫人去王都很危险,很容易回不来,带着常夫人一起去王都就更要命了,那是送死都要拉两个垫背的——常夫人去了,常朝肯定要跟去保护姐姐,买一送俩。
他并没有考虑过姜夫人的想法,只是觉得姜夫人很讨厌,平白生事,给他和大师兄惹麻烦。
实际上伏传是个特别能共情的性格,大反派跟他倾诉自己的遭遇,他都能陪着流两滴眼泪。被谢青鹤反问了一句,他才去想姜夫人所经历的一切。
“她说,被求娶之前,曾经跳井。”伏传向谢青鹤求证,这是他第一次听说的事情。
除了姜夫人的陪嫁,陈家上下都不知道她曾经自杀的事情,这事也不适合被陈家知晓。适才姜夫人对谢青鹤摊牌时说了一嘴,谢青鹤认为她没有撒谎的理由。他点点头:“她是高门贵女,看不起草莽出身的陈起,宁可自杀也不愿下嫁——她的父母劝她,下嫁之后,只管好好生活。”
“若是她的阿父阿母不曾骗她,一开始就告诉她茜姑和所有陪嫁都是奸细,她不会恨他们。”伏传想起相州陈府被鲜血浸湿的后院,下人曾抱怨鲜血渗进了土里,根本就洗不干净了,“她早知道自己是‘奸细’,就不会对相州的一切生出感情,也不会觉得最后的暴露是被亲族‘背叛’,而是心甘情愿的‘牺牲’。知道与不知道,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没有‘若是’。”谢青鹤说。
伏传沉默了片刻,才说:“我若遭遇此事,大概也会去王都复仇。不过,我有自保且执行此事的本事,她没有。她去王都非但没有成功的把握,倒是极容易葬送了自我。”
“所以你觉得她任性?”谢青鹤摸摸小师弟的脑袋,觉得小师弟焦恼的模样十分可爱。
伏传被摸得开心,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她今世有修,对我两次庇佑,诸多呵护。她想做又很危险的事,我会帮她。”谢青鹤始终记得姜夫人将他护在身后,忍着泪与恐惧对陈起求情的那一幕,“这是我与她的缘法,与你关系不大。此去王都,我也不打算带着你。”
“大师兄息怒。”伏传吓了一跳,慌忙抬头看谢青鹤的脸色,替自己解释,“我不敢质疑违逆大师兄的吩咐,我要去王都的,我想去的,我只是觉得有些风险,我觉得……”
他已经习惯用平等的身份跟谢青鹤商量事情,当他觉得不妥当时,他就要“告诉”大师兄三思。
现在谢青鹤突然说不带他去王都,颇有点“这事我就要做,你做不做我不管,我做不做你也管不着”的意思,伏传马上就慌了。这是要划清界限么?不至于吧?!
当伏传的身份是道侣时,他觉得大师兄的决定有风险,他想阻止大师兄,他说什么都理直气壮。
然而,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大师兄的道侣。
谢青鹤是他的掌门师兄,掌门师兄的决定就不能被质疑,身为寒江剑派弟子,伏传必须遵令而行,不得有半点迟疑。哪怕有风险,哪怕明知是去送死,也得咬着牙去死。
伏传很久很久都不曾听大师兄说过半句重话,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突然发脾气。
这时候什么风险、危机都抛诸脑后,伏传只管对大师兄妥协:“我错了,我不该和大师兄顶嘴,也不该在大师兄决定之后再三纠缠询问。大师兄,弟子绝没有僭越不敬之心,不管身在何世何地,弟子都不敢违逆大师兄的吩咐……今日不住追问质疑是弟子错了,求大师兄训斥。”
他说着说着就上前抱住谢青鹤,将脑袋抵在谢青鹤怀里,可怜巴巴地喊:“大师兄。”
谢青鹤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
好在小师弟嘴上说得恭敬,倒也没有跪在地上赔罪,而是凑近来乞怜撒娇来了。
“是我没说明白。”
谢青鹤顺势搂住伏传,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心,感觉到伏传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才开始解释。
“不带你是因为此事颇为出格,不管成与不成,是否在王都出什么意外,哪怕顺利从王都回来了,陈起都必然会大怒。陈丛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再生气也拿我无法。若是带了你去,你就是现成的靶子。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王都之险不过一时,陈起之险才是附骨之疽。何必为此涉险。”
得了这个解释之后,伏传才意识到大师兄不是在发脾气惩治自己,仍是窝在谢青鹤怀里不动。
谢青鹤轻轻抚摩他的脑袋,心中也有些感慨:“小师弟,你年纪小的时候,赶上师门剧变,师哥也没能在你身边照顾,让你受了委屈,养成这样敏感多思的性子。一句话没说好,又让你伤心了。”
伏传很意外地抬起头来,圆鼓鼓的双眼盯着谢青鹤:“我……不是伤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