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回德陷在一把巨大的红木靠背椅中,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位身材矮小,戴着眼镜的日本人。
“西原先生,我只是一名小小督军,国家的决定还是以国会投票意见为准,我并没有什么能力啊。”
西原龟三也算是半个中国通,可马回德一味敷衍搪塞,不置可否的样子,也让他无计可施,感觉力道都使在了棉花上。
金似鸿垂着眼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指间转着枚银质打火机,听着这位从北京来的日本公使使尽浑身解数叽里咕噜地对着马回德劝说了一番。
最后西原龟三把口水都说干了,马回德态度仍然是不偏不倚,毫无倾向。金似鸿才收起打火机,站起来打圆场,约定明日再谈。
等送走了西原,二人重新坐回来。
“金次长是刚从湘南平乱回来?”
金似鸿端坐着,点了点头,“是。”
“既然平定了湖南,何不一鼓作气打到广州去?”
“南北本是一家,外敌未清,主权沦丧,同胞子弟却自相残杀,”金似鸿平静地说,“战事无法短期平定,长此以往,不过虚耗国力,糜烂数省,总统并不赞成。”
马回德笑了笑,“金次长倒是快人快语。”
金似鸿站起来,“大帅,我这次是奉了总统的命令来请您赞同与德绝交并宣战的,希望您慎重考虑。”
马回德却态度含糊暧昧,“我倒没想到安朴山当了总统后,竟然倒戈向着日本,成了亲日派。他在冯公时明明一贯主张远交近攻,不知道是日本人许了什么承诺才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
金似鸿一板一眼地回答,“总统并没有什么倾向,素来认为对于各国宜取一律看待主义,彼以诚意来,我亦以诚意往。只要他国有主动示好的倾向,就没有必要先入为主地予以排斥。”
双方都是这样的含而不露,各有立场。
等金似鸿走后,马回德叫来了丁树言,让他派人盯着金似鸿等人的一举一动,不要让他去到别的地方。
“小小一个次长罢了,领了个日本人来,就能和我平起平坐的谈判了?”马回德冷笑一下,“老安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丁树言也是愤愤不平,“那怎么办,要不直接把这帮人赶出去吧?”
马回德摆摆手,“这倒不用,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不过安朴山刚上台就如此大动干戈,我看他这总统也坐不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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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熙回房后思考了一天,就决定要走。
待在金似鸿的眼皮底下让他不安。离得远了才可以思念,因为只是一个不可得的幻影,一切都有了美好的矫饰。离得这么近,因为随时可以去见却又不能去见,思念便显得很艰难,必须将一切曾经的丑恶原形毕露地回忆起来才能克制想见的冲动。
更何况他拿不准这个人,不信任看不透,好像一个未爆发的哑炮,十分危险,可以拼着一己之力,拉着他玉石俱焚。
而正巧昨日小石头来时跟他说,凤翔下的麟游县那儿发生了起义,起义军杀死了县长,还把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实在嚣张至极。政府军自然要去平叛,可几个司令都没什么意愿。
去麟游这个地方打仗可不是一件便宜事,那儿正好处在陕西与甘肃的中间地带,势力复杂,早被盘剥了三层皮,也没有油水可捞,打赢了,也不一定能守下来。
别人避之不及,杜恒熙主动请缨,马回德便答应给了他一个连的兵。
带上这两百人的队伍启程,连日赶到麟游县却只看到一座空城,原来一听说中央军真打来了,那些人就连夜撤走了。
杜恒熙进城后,见满城空荡,他判断起义军是想渡过渭水后躲进秦岭,秦岭内有不少杂牌军游荡,一旦进了山再想找出来就难了。
一刻不敢休整,杜恒熙立即挑了100手枪队从城西去追。紧追慢赶,一路人马在城西的山沟处埋伏,果然截到了起义军的大部队,一场混战后,将起义军尽数歼灭,缴获了几十支步枪和手枪。
期间,有几人趁乱渡河想逃,杜恒熙亲自带了几个人下马去追,开枪杀了几个,水深没顶,他生生在水里和人缠斗把人拖到憋死,一个都不肯放过,才湿漉漉地上岸,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杜恒熙对待敌军能如此赶尽杀绝,对自己又如此豁出性命,很让一帮混日子贯了的老兵惊愕。
这场大捷让马回德很高兴,便将凤翔县赏给了他,又给了他不少枪支军械,允许他在那里招兵买马,编练队伍。于是杜恒熙就在乡间招兵,很快将队伍扩充到了一个营的规模。
落脚处是原来的县长家,一家人尽数蒙难,青瓦白墙的四合院,杜恒熙将司令部安在了这里。
早晨一声哨响后起床练兵,杜恒熙的皮靴踩着冻得坚硬厚实的土地,手里的马鞭一下下磕在靴筒上,北国的日照将一切照得如雪一般明亮,一排排队伍列队整齐。
他抬起头一眼望过去,天地一片广阔,太阳在地平线的尽头暖融融的照耀,仰头触碰着光线,他眯起眼,浑身舒坦,感到一股新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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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似鸿连着几天没见过杜恒熙,原先以为是他刻意躲着自己,后来才知道杜恒熙竟然早已离开了西安,又逃到了个战乱不休的犄角旮旯的地方。
杜恒熙不安分,哪里越乱他就越要往哪里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