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余不满地瞪了尚哲义一眼。他却没有想到,尚哲义是商人而非诗人,对诗自然没有他那么大的兴趣。
亚丁看了尚哲义一眼,微笑道:“我想,我们这次一定会合作成功的。我有预感。”尚哲义听了不禁大为高兴,踌躇满志地道:“那么,亚丁先生这次准备要多少货呢?”
亚丁脸上保持着那种淡淡的含意不明的微笑。“虽然我认为这酒不错,品质优良,口感上乘,不过,澳大利亚会怎么看这种酒,我尚没有把握。你知道澳大利亚人仗着他们的经济实力,一向口味刁钻,而且有越来越刁钻的趋势。他们对来自亚洲,尤其是来自中国的东西,常常存有偏见,所以我想……”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看熊之余,又看看熊之余,才接着道:“我希望你们能先给我一点儿货,让我在澳大利亚销销看,倘若销路好,咱们再大批订货不迟。”
他把含在嘴里的酒咕嘟一声咽下去,咧着嘴笑了一下:“我想,张先生和龙先生总不会希望我进得一大堆货去,最后卖不脱,都砸在手里吧?这样的话,对你们一样没有好处。”
“那是那是。”
尚哲义言不由衷地道,心里甚为失望,其程度不亚于刚才熊之余的诗兴被打断。亚丁洞悉他的心里,却装做没有看见。熊之余没有觉察到尚哲义的失望,他一门心思还会在诗上呢。
“亚丁先生,你看来是个酒中的大家,对酒的历史掌故肯定一清二楚。你知不知道,在唐朝的时候,除了咱们现在喝的这种西凉美酒,还有一种新丰美酒?”他一边说,一边吟哦着:“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他一边吟诗,一边将亚丁的酒杯添满,举杯道,“来来,亚丁先生,喝酒喝酒,既然觉得这种酒不错,那就多喝两杯。来,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干,看亚丁时,却只见亚丁举手做着投降状,心有余悸地说:“龙先生,您就饶了我吧。您的海量我是领教过的,我再也不敢跟您喝了。前儿晚上跟您多喝了几杯,我到现在头还痛呢。”熊之余笑道:“前儿晚上咱们喝的是白酒,情况不同。这是葡萄酒。葡萄酒是不醉人的,这样甜兮兮的东西,怎么能喝得醉人呢?”尚哲义见亚丁满脸为难,打岔道:“葡萄酒一样醉人,而且醉起人来更加厉害。”
“你不要跟我唱反调好不好。”
亚丁脸上保持着微笑,很有礼貌地听着他们争吵,但是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四处乱转。他好像在寻找什么。熊之余和尚哲义都发现了这点,但是碍于礼貌,两个人都不好意思提出来。
三个人很快将一瓶西凉葡萄酒喝光了,熊之余准备再去启开一瓶。在那个青花大瓷瓮中,镇着三瓶西凉葡萄酒,除了他们喝掉的这一瓶,还有两瓶。用青花大瓷瓮镇酒,是亚丁的主意,本来熊之余他们是特意准备了一个锡制酒桶的,但亚丁嫌锡制酒桶太洋派,觉得还是用青花大瓷瓮镇酒更有中国气派。今天下午亚丁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原本摆在熊之余案头、里面插着个大鸡毛掸子的青花大瓷瓮。
熊之余探头看了看插在青花大瓷瓮中的温度计,鼓掌道:“十度,正好。”
但是当他捧着酒瓶过来时,亚丁却已经站了起未:“我说了,我实在不能再喝了。不胜酒力,请原谅。”他很有礼貌很客气地说。熊之余转眼看看尚哲义,希望尚哲义出来说句话,做个说客,将亚丁说服。
尚哲义却道:“既然亚丁先生这次不想再喝了,那咱们就下次再喝个痛快吧。”亚丁连连点头道:“好好,咱们下次再喝个痛快。等下次咱们大笔生意做成了,咱们再好好喝一回,一醉方休。谁不醉谁是这个!”他竖起一根小拇指,晃了晃。他这话正中尚哲义下怀。尚哲义不由与他相互一击掌,笑道:“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亚丁说他还有点儿事,拱手告辞。事已至此,熊之余也没有脾气了。他只能怪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诗没谈成,酒也没喝好。他悻悻地与尚哲义一道送亚丁下楼,看着亚丁上了出租汽车,才嘀嘀咕咕地对尚哲义道:“这人没劲,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哪像个爷们。”尚哲义笑道:“谁能跟你比。谁不知道你是个酒漏斗,除非李白在,你今生是休想找到对手了。”
尚哲义对熊之余那点儿心思了若指掌,这一招连消带打,既捧了熊之余,又替亚丁解了围。熊之余听了,也不禁笑了起来,心里舒服了许多。两人并肩上楼,熊之余说道:“喂,你发现没有,自从他一进门,他就好像在找什么。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简直没有停过。”
“你觉得他在找什么?”尚哲义笑道。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知道我却知道。”
“你知道他在找什么?”
“当然,他在找梁小。”
“他找梁小干什么?”熊之余惊讶地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说他找梁小干什么?前儿晚上我就跟你说了,这哥们儿对咱们梁小有意思,瞧上咱们梁小了,你还不相信。这下你该相信了吧。”尚哲义说着,笑,心里却在叹气。这叹气是为熊之余、为梁小,还是为他自己,连他自己都有点儿说不清楚。
“其实他看上了梁小也不错。我看梁小跟他挺般配的。这家伙我看还不坏,比那些假模三道的假华侨要强得多,至少他身上没有那种假模假式的劲儿。梁小跟他,也不亏了梁小……”
“说什么呢?你!”熊之余话还没说完,尚哲义已经叫了起来:“你叫梁小去跟他,你自己怎么不去跟他?”
“我怎么去跟他?我和他都是男的。我又不是同性恋患者。”熊之余不明白他怒从何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伸手想去摸尚哲义的额头:“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
尚哲义一把打开他的手。“谁说胡话?”他怒气冲冲地道,“我看你才在说胡话。你这么使劲把梁小往外推,你是真不明白梁小对你的感情还是假不明白梁小对你的感情?你他妈装什么蒜呢?你也算个爷们?”
熊之余听了这话,才不禁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为梁小打抱不平,不由笑道:“你这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是。”尚哲义看上去就像只斗鸡。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