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喜略微犹豫,如实答:“苏少卿去太庙见过太子殿下。两人在中殿独处了小半个时辰,东宫侍卫守在殿外,不知里面在谈些什么。哦对了,苏少卿去时,身上还披着皇爷赐的那件大氅。”
皇帝仿佛呛到,用力咳了一声,放下茶杯,露出个非喜非怒的复杂神情,摇头道:“这个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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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银二两、朝靴一双?皇爷还真慷慨!”苏晏噗嗤一笑,“也不知那些言官拿到赏赐时,是何等表情。”
沈柒哂道:“除了叩谢天恩,还能怎样。”
苏晏越琢磨,越觉得皇帝这一手,实在损得很,简直可以说是恶趣味了。“在皇爷看来,他们如此卖力表现,也就值个二两银子。朝靴是粉底皂靴,既可以解释为夸他们黑白分明,但因靴子白底在下,黑面在上,也可以解释为颠倒黑白。至于‘公忠体国’四个字,更是耐人寻味。”
这操作,又是另一种骚气……苏晏忍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哈地笑了一通。
沈柒见他因为别个男人笑得开怀,目光如刃尖寒光般闪了闪,面上并未显露任何不快。
苏晏笑完,想起正事,说道:“还有两件事,要麻烦沈大人帮帮忙——”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两手压在桌面,向前倾身,凑近沈柒耳畔,细细交代了几句。
沈柒不动声色地听完,说:“忙可以帮,但同样不能白帮,苏大人要不要继续赊着?”
苏晏点点头,讨好地看他。
有事相求,也是因为别个男人——沈柒被看得火起,蓦然揪住他的衣领,张口就去叼他喉结。
“先交点利息。”
苏晏知道沈同知是属狗的,专爱咬人,于是先发制人,低头在衣领处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答:“利息也没有。欠条在此,给你盖个章。”
他抽身而退,取衣架上的披风重新穿好,笑道“沈大人,告辞了”,也不等回应,径自走了。
沈柒垂目注视手指上的水渍与淡淡牙印,沿着痕迹,重又咬了个更深的覆盖上去,登时皮破血流。
望着这枚可以保留更久的欠条印章,他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把残血舔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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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堪称寒酸的赏赐后,都察院的部分御史们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皇帝的用意。但再寒酸也是天恩,一个个的叩头谢恩。贾御史率先琢磨过味儿来,抚掌道:“陛下素来溺爱太子,本官前次上疏纠参东宫,就挨了顿训斥。此次陛下非但没有训斥我等,还赐了财物,说明什么?”
“什么?”其他人问。
“说明陛下不快归不快,可还是得顾及皇室的脸面与名声,不得不安抚言官。相信只要我等坚守职责,敢于批鳞谏诤,陛下定能接受我等的规谏。”贾御史慷慨激昂地说道。
“有道理,所以我等一定不能退缩,当前仆后继,死而后已!”众御史纷纷鼓气。
小团伙散去后,贾公济方才皱起眉,拎着御赐的一双皂靴,暗恼:陛下这是含沙射影呀!不过,就算真触怒陛下,该说的话、该弹的劾,我也一句不能少。这才是言官本色。
正此时,一名文书前来,送上今日邸报。
每期的邸报册子,贾公济都要逐字逐句细读,毕竟是个极重要的朝廷信息来源。他翻了几页,忽然看到一篇祭文,看署名出自太子之手,祭的是先孝惠慈皇后。
贾御史本对东宫的学识与文采不报任何希望,谁料一眼看进去后,再也拔不出来。他一气呵成读完,怔忡半晌,张了张嘴,竟破天荒成了一枚哑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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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报传抄至京师各个衙门,很快从衙门传至士绅生员,不少人读完潸然泪下,深受感动,勾起对自家逝去的严慈与亲朋的悼念之情,乃至自发抄录,诵读不止,渐又从士林流传到了市井间。
“《祭先妣文》,读过了么?没有?都去读一读,写得太好了呀!”
“奴家虽不识字,是请街头代笔先生读的,可奴家每一句都听懂了,不仅听懂,还听哭了……”
“不容易啊,刚出生不久就失去母亲,日日夜夜思念不得见,只能寄情于宫殿与遗物,谁料被一把火烧个精光,连个念想都没地方寄托了。”
“难怪一怒之下杀了宫人,原来是他们失职,才导致坤宁宫大火。我一个看守仓库的,元宵节照样老老实实当班,他们却敢偷跑去看灯,果真可恶。”
“什么酒后乱性,砍杀了百十个,满地尸体……原来全是谣言。一共就杀了三个,还是犯了大错的。”
“你没看官府告示,说那些宫人擅离职守,触犯宫规,对先皇后不敬,都给判了死刑。可见小爷杀的,本就是该死之人。”
“先生,还有《祭先妣文》的抄本么?恳请借学生抄录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