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缩小目标,他让和尚在殿外先筛了一遍,以修缮为借口把无关人士赶走,若是非要进殿,不是极虔诚迫切的信徒,便是那个锲而不舍的刺客。
等了半个多时辰,他正有些不耐烦,忽见殿门口同时进来两人,一个是俊美的少年书生,行走间下盘虚浮,显然不是练家子。另一名青年男子,比少年整整高了一个头,身材伟岸雄健,一举一动皆有章法,眉目英俊,顾盼神飞,凛凛有兵家之气。
金不叹目光率先接触到这男子的双手,一见便知这是惯握武器的手,再感受他体内隐藏沉淀的气息,暗自心惊:这般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必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这男子不知与少年悄声说了两句什么,满面阴霾,望向卫浚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与敌意,还有一丝掩而不发的杀机。
这一丝杀机,令金不叹认定,此人便是那个几乎要了奉安侯性命的杀手,当即暴起发难,将安在手臂上的诸葛连弩瞄准对方,十支精钢箭矢同时激射而出。
这一波箭矢只是先锋信号,紧接着所有人手臂上的连弩都被发动,百矢齐发,箭矢细密如雨,带着破空的罡风朝目标射去,50步内威力极大,饶是金刚下凡也要被射成刺猬。金不叹“万雨穿绿林”的江湖绰号,正是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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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骤闻箭矢脱弦之声,尚未来得及看清情况,战场上多年厮杀磨炼而出的警觉反应便已自发启动。
他毫不犹豫地将苏晏往身后一护,只手扯出旁边供桌上铺设的吊穗金丝绒桌帏,在半空中挥舞成一轮金色满月,劲风呼啸,将近身的箭矢尽数掸落。
金不叹见点子扎手,咬牙取出一支精心打造的子母箭,装入弩盒,绕到侧方瞄准男子身后的少年,发射出去。
他深谙拳打软肋的道理,对方若是回身救护,身法间必会露出破绽。
子母箭射到半空,蛇信般嘶嘶作响,猝然分裂成三股,分别从上中下路,袭取目标。
豫王抖动桌帏,扫落两支,最后一支子箭已逼近苏晏眼前。千钧一发时,他反手挡于苏晏面前,一抓一拧腕,卸去箭矢上的力道,将之牢牢扣住。
陨铁打造的锋利箭簇,在他掌心切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立刻泉涌而出,滴滴答答洒在地面。
豫王将染血铁箭掷于地上,厉声喝道:“哪里来的草寇凶徒,敢袭击朝廷命官!”
卫浚在金不叹动手的同时,便已猫腰钻进神龛前的供桌底下,连滚带爬躲到殿内巨大的金柱后面,一根头发都不敢露出来。这会儿听见厉喝声,忽然觉得这声音辨识度极高,很有些耳熟,愣怔过后,大叫一声:“住手——”
“——统统给我住手!”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从柱子后探出半个脑袋,看清被包围住的男子。
可不正是天子胞弟,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当朝豫亲王?眼下正血染左手,面色铁青地怒视着他。
卫浚捶胸顿足地暴骂金不叹等人,又对豫王连连谢罪,骂这班废物连刺客都能认错,不慎误伤了王爷,实在该死!他用人不明,也有错,当竭尽所能赔偿,万望王爷宽宏大量,别把这事闹大。
豫王对他本就没好感,此番莫名其妙遇袭受伤,哪里肯善罢甘休,重话一句接一句地甩出来,砸得卫浚抬不起头,只一味点头哈腰,只差没跪地赔罪。
苏晏受惊过后迅速回神,意识到卫浚张网已待的人是吴名。而吴名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姗姗来迟,导致豫王被误认为刺客;也可能他已然潜伏在灵光寺中,寻找出手的机会。
卫浚这算是打草惊蛇了吧。苏晏对此有些幸灾乐祸,这老王八非但如意算盘落了个空,还将自己的底牌全都暴露给了对手。自己或许还有机会拦下吴名,劝他从长计议,不要贸然行事。
只是豫王莫明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还伤了手,实在是倒霉透顶。
好歹是因为护着我才受伤的,总不能置之不理,苏晏想着,从怀中抽出一条擦汗用的干净帕子,帮豫王包扎手掌上的伤口。
两道伤口平行横贯手掌,皮肉被利刃划得很深,猩红花瓣似的向两边绽开,隐约可见底下的掌骨。苏晏一边替他紧扎止血,一边皱起眉头,担心会不会割断肌腱与韧带,导致这只手的抓握力和灵活度都会受到影响。
豫王横眉冷目地呵斥完卫浚,又转头安抚苏晏:“没事,些许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苏晏道:“伤口这么深,切莫不当一回事,以免贻误治疗。回去后,你赶紧去请应虚先生。”
豫王笑着应了。又威胁卫浚:“这事没完!回头在太后那边,你好好想个脱罪的说辞,且看她饶不饶你!”
他在卫浚面前,故意牵起苏晏的手,扬长而去。
苏晏下意识地想挣脱,豫王附耳道:“卫浚横行跋扈,又心胸狭窄。因今日之事,他免不了挨一顿重罚,必怀恨在心。他奈何不了我,却能找你的麻烦,除非让他以为你我关系匪浅,他才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下毒手。”苏晏闻言犹豫一下,放弃了挣扎,随他走出大殿。
豫王拉着他,走到斋堂旁边的一间客室,坐下喘口气,说:“你帮我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