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
来自诸多江湖门派与组织势力的情报,从各司各州的锦衣卫密探手中源源不断地汇总到这里,再交由另一批惯于整理资料、比对信息的探子们,进行审核与提取。
沈柒作为发号施令者,只需等待他们筛选后的结果。
厅堂里,锦衣卫们有的脚步匆匆,有的低声交流,有的伏案忙碌,整个机构运行得肃静而高效。一张张整理好的情报被呈送到长官手中。
沈柒翻看着手上的纸张,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
隐剑门。宋朝政和年间剑侠萧隐所创,数百年风云间起落浮沉,如今人才凋零,传承几近断绝。
萧隐创立隐剑门,本意在以暴制暴、剪邪除奸,尤重惩戒贪官暴吏。该门弟子自称“侠刺”,前期历代掌门尚能立身持正,到了元朝,统治残暴民不聊生,隐剑门逐渐沦为两都贵胄刺杀异党、争权夺势的工具。
大铭太祖皇帝立朝后,隐剑门因与旧权贵勾结太深,为避朝廷剪铩而退出江湖,不知所踪。
“说的好听叫侠刺,实际上就是暗杀者。”理刑千户韦缨在沈柒身边坐下,将薄薄的几张纸页递过去,“大人请看,这是该门派的武学情况与所犯之事,不过他们隐匿于野,难以打探,信息很少。”
他与掌刑千户石檐霜,都是之前苏晏借清除冯党的机会彻底梳理过锦衣卫后,被沈柒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两人跟随沈柒近十年,作为老部下,与上官说话举动就比较随意些。
沈柒翻看完,说道:“的确信息少,而且粗浅,不过还是有可供留意之处。”
他指向其中一行:“你看这里,说隐剑门有一门秘术,能惑人神智,刺杀时使用效果尤佳。外人不知此术何名,但因其施展时瞳仁如血,便称之为‘鬼瞳’。”
“瞳仁如血……鬼瞳……”韦缨喃喃着,忽然眼前一亮,“卑职想起来了,太子殿下说过行刺他的黑衣人,就长了一双猩红诡异的眼睛!莫非与这隐剑门的秘术有关?”
沈柒颔首:“很有可能。”
韦缨起身道:“既然线索指向隐剑门,哪怕它藏得再深,我们挖地三尺也能把它揪出来!”
“不急。”沈柒示意他坐下,“还有一条蛇。”
“咬伤太子的银环蛇?大人,说实话,这蛇可不太好查,虽然京师一带没有,但在中原遍布甚广,包括了南直隶、湖广、江西、福建等地。若要查来源,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柒也知道难查。这么一条小蛇,就算戒严京城,把进出的门全堵上,挨家挨户地搜,也搜不出来。
“说不定这蛇就是隐剑门豢养的,用以辅助暗杀。不如我们直捣黄龙,剿灭隐剑门。”韦缨建议。
沈柒思忖片刻,慢慢说道:“我总觉得这蛇另有蹊跷。隐剑门虽然热衷暗杀,但也同样精诚剑道,从收集到的情报看,该门哪怕零落百年,也依然自傲剑术。在剑上淬毒倒是有可能,豢养毒蛇虫豸杀人却不像他们的风格。”
韦缨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不禁皱起了眉,“倘若毒蛇背后另有其人,那么隐剑门是和他联手,还是受命于他?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勾结,目的何在?”
“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需要证据来证实。”沈柒把情报放在桌面,曲起食指叩了叩,“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但可以引蛇出洞。”
“怎么引?”
“最好的诱饵,当然是太子殿下。幕后之人要杀他,没杀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以太子为饵来钓‘蛇’,想必胜算最大。”
韦缨面色发白,望着一脸淡然的沈柒,打起了磕巴:“大、大人……那可是太子,是储君!怎么可能拿来做……不可能的……”
沈柒微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不可能。只说这么做,钓出‘蛇’来的概率最大而已。”
韦缨松了口气。他知道上官的脾气,怕万一疯魔劲上来,要把自己和整个北镇抚司都祭进去。
但转念一想,沈七郎疯的时候少,精明的时候多。再说,就算剑走偏锋,这位爷也一定会先确保自己的安危。为了活下来、爬上去,沈柒能做到什么地步,又是何等狠辣、坚韧与顽强,他这么多年看在眼里,清楚得很。
“大人打算怎么做?”韦缨信赖地问。
沈柒道:“退而求其次,我来当这个饵。”
“大人——”
“对。此案由我负责,只需放出风声,说我沈柒查到了隐剑门头上,不仅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更要彻查幕后的所有利益勾结者,并且手中已有些线索。他们听了定然坐不住,想要摆脱困境,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杀了我。再毁去此案相关情报与卷宗,让接手此案者无力再查。”
韦缨承认沈同知沈大人意计谲深、心狠手辣,但这种辣法竟也能冲着自己来,实非寻常人能吃得消。
他很想劝沈柒不要轻身犯险,但也知道对方既然说出了口,就是心中已有决意,其他人动摇不得。
韦缨叹道:“卑职有时真说不清,大人究竟是重性命,还是轻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