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贺霖眼眶泛红,用力环抱住他的肩背,与他前额对抵,沉声说:“是小爷还不够好,让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我……清河,我会长大的,在你离京之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会尽快长大,等你回来之后就能看到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你再多等等我,好不好?”
苏晏此刻心是烫的,血也是烫的,与他相接触的地方,更是炙热得如同少年情愫,纯粹又炽烈。
考虑得那么长久复杂做什么呢,苏晏想,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保证自己全心全意付出后,将来会被人珍重还是辜负?活在当下不好吗?至少此时此刻,这位未来的天子,这个叫做朱贺霖的少年,对他已然是掏心掏肺,全无保留。
朱贺霖紧抱着他,鼻息交融间,血脉沸动不已,明明肢体亲密无间,可仍觉得还不够近,仿佛心底有道深壑总也填不满。
要如何,才能让这股焦灼如焚的渴望彻底平息?朱贺霖有些惶惑,又隐隐有些明悟,尝试着向前探,去触碰苏晏的嘴唇。
苏晏正要说话,冷不丁对方把嘴凑过来,来势略显凶猛,“叩”的一声,两人门牙磕个正着,连嘴皮都磕破了。
两人捂着嘴,各自后退半步,噙着痛泪看对方。
朱贺霖含糊道:“泥左甚突染说话!”
苏晏同样道:“泥左甚突染奏过来!”
两人互相瞪视片刻,不约而同噗嗤一笑,算是彻底释嫌,重新修好了。
朱贺霖抹了抹唇瓣上的些微血迹,叮嘱道:“你去陕西,要记得给我写信。巡抚御史上递的奏呈,驿站会有专人驰送,你每给父皇写一封,也得给我写一封。”
苏晏点头说:“好。”
朱贺霖想了想,又说:“就算你无事可奏,不给父皇写信,也得给我写,写什么内容都行。”
苏晏笑着点头:“好。”
朱贺霖还想再交代些什么,苏晏曲指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再说下去,天都要黑了,我还走不走了?啰嗦鬼。”朱贺霖一把抓住这根犯上的指头,在嘴里不轻不重地咬一口,“小爷才不是啰嗦鬼,你是吝啬鬼,舍不得在我这里多费一点口舌。”
苏晏故作嫌弃地抽出手指,在他衣襟上揩来揩去。朱贺霖气哼哼道:“好哇,你还敢嫌我的口水!”说着上前兜住苏晏的后脑勺,在他脸颊鼻尖嘴唇上一通乱舔。苏晏抬袖擦湿哒哒的脸,笑骂:“小狗一样!不跟你戏耍,我要走啦!”
朱贺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说:“那我要先走,先回宫去。我不要看你的背影,你看我吧!”
他牵着苏晏的手,推门出了屋子,走到前院门口,解开系在石桩上的缰绳翻身上马,扭头道:“我走了!你好好看着我,记住我的样子。”随即扬鞭策马,驰出驿站。
苏晏站在原地,看朱贺霖逐渐远去的背影。马蹄在黄土路上扬起烟尘,离愁似的笼罩在两人之间。
那个天之骄子最后远得只剩一个小点,是心口痣般一点猩红,耳畔仿佛仍萦绕着对方的恳求:“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你再多等等我,好不好?”
苏晏忍不住眼眶发热,喃喃地给出了回答:“好。”
驿丞把勘合好的符契交予苏晏。苏晏用袖子抹了把脸,接过来,拖着脚步上了马车,吩咐:“出发吧。”
两辆马车在缇骑的护卫下,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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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里驿外的道路旁立着一块巨大石碑,碑上龙飞凤舞篆刻着四个大字:“京畿重地”。
豫王在石碑前勒马,望着官道远处遥遥可见的马车与缇骑,脸色沉郁。
王府侍卫从后方追上来,为首的喘气道:“赶不上了,王爷……回去吧。”
豫王冷声道:“不过一箭之地,策马须臾便至,如何赶不上?”他扬起马鞭,鞭梢却被人紧紧拽住,当即横眉厉喝:“大胆!还不给孤放手!”
侍卫统领翻身滚落,跪拦在他的马头前方,恳求:“回去吧,王爷!您忘了十年前,皇上立下这块界碑时,说过什么?”
豫王面寒如霜,从齿缝里一字一字挤出:“不、可、越、界、半、步!”
侍卫统领叩头道:“殿下万万以自身为重,切莫因一时冲动害了自己啊!”
豫王心中恨极,挥鞭狠狠抽在石碑上,马鞭灌注内劲,竟将坚硬的花岗岩抽得崩裂了一角。他万分不甘地盯着愈行愈远的马车,咬牙道:“我没想回边关军镇!没想再领兵!我只想给他送个行,见上一面,这都不行吗?!”
“可是王爷,皇上不会管这许多,他只知道,您违背当年的誓言,擅自越界离开京畿!”
“那他可还记得对我发下的誓言!”豫王咆哮着,几乎要目眦尽裂,从眼角滚下血泪来,“庚辰年边堡之乱,我为他挡了一戟,险些丧命时,他是怎么发誓的?他求我别死,说只要我能活下来,天下与我共治之!然后呢,他做到了吗?没有!非但没有,他还夺了我的兵权,把我困在京城……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