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来传圣旨的宦官走进苏府洞开的大门,见院中花叶摧折,厅堂内家具物什皆被打砸推翻,整个宅邸犹如飓风过境,一片狼藉,不由大吃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苏小京从门房内探出头来,惊魂未定:“昨夜来了一拨强盗,把家里都砸啦,幸亏大人有事外出,否则鼻子都要被割了!”
传旨宦官尖声道:“天子脚下,竟会出这等事!什么强盗猖獗至此,连命官府邸都敢袭击,简直目无王法!你们去兵马司报案了么?”
“今早上我去了东城兵马司,他们听完,在纸上随便涂了几笔,就说已登记在案,让我回来等消息,直到这会儿还毫无音讯呢!”苏小京气乎乎地说。
传旨宦官摇头:“五城兵马司这两年是越发懈怠了,这事咱家定要禀报皇爷。既然苏大人不在,来个人把圣旨接了吧。”
“家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苏小京指了指自己,“小的身为下人,哪有资格接圣旨呀。”
“无妨,皇爷交代了,苏大人若不在,家眷接也一样。对了,他不是还有个妾室么,皇爷说了,没有正房,妾室也算家眷,叫她出来接旨吧。”
妾室?苏小京顿时想起吴名那张冷脸,多看一眼都跟三九天吃冻梨似的,叫他来接旨,这太监还不得吓晕过去。再说,这几日也不知吴名去哪里浪耍,连大人的马车都不驾了,又一次不辞而别,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苏小京带着怨气答:“什么妾,没心没肺的,生得又不好看,被大人休啦!”他两手拎着衣摆往前一兜:“小的不敢碰这圣旨,劳烦公公就搁在这里,我给兜着,打个结挂在身上,等大人回来就交给他。”
“……连张放圣旨的桌子都没有,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传旨宦官翘起兰花指,作势揩了揩眼角,将圣旨放进苏小京兜起的衣摆里,“得,车马钱也不必给了,咱家这就回宫,向皇爷复命。”
传旨宦官刚走,苏小北拎着集市上买的大包小包,从大门外探头进来,对正给衣摆打结的苏小京说:“干得好,小京!我第一次发现,你的脑子原来还是有用的,暂时可以不拿来涮火锅了。”
苏小京叫道:“北哥你还说呢!昨夜那些凶徒砸门进来,还好我记得大人的吩咐,带着收拾好的细软从侧门跑掉,否则就要和这些桌椅柜子一样下场。这也太无法无天了,我们还是赶紧和大人一起离开京城吧!”
苏小北走上前,把买来的东西交给他,又用包袱皮裹了黄帛圣旨,揣进自己怀里,“你在家好好收拾,我去找苏大人。”
临走前,他又转身叮嘱了一句:“多长个心眼儿,遇事用用脑子,否则将来闯了祸,我还是要拿你的脑花涮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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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景隆帝听了传旨宦官的禀报,面色铁青,突然抓起桌案上的黄釉暗刻龙纹瓷茶杯猛掷出去,在金砖地板上摔个粉碎。
殿内所有内侍宫女,都吓得噗通跪倒,伏地不起,口称“万岁爷息怒”。
景隆帝清姿雅度,朝堂内外人尽皆知。蓝喜服侍皇帝十数年,鲜少见龙颜震怒,更从未见震怒到砸东西的程度,愕然之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皇帝摔了茶杯,犹自怒气未消,又将卫贵妃献上的一方品相极佳的虢州石砚扫到地上。
他深吸一口长气,方才逐渐平息了情绪,冷冷道:“奉安侯横行不法,咸安侯亦有不教之过,着司礼监太监,每日巳时于两个侯府门口,替朕大声申饬他们的罪错,朕没叫停,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申饬下去。”
蓝喜闻言暗惊。侯府位于繁华街市,负责申饬的太监声音洪亮,每日厉声怒斥一个时辰,喝骂声传遍市井,有耳皆闻。而被申斥的两位侯爵要在门内依礼跪叩,静默听训。
都说打人不打脸,如此处置,比在午门褫衣打廷杖更令人难堪,更充满羞辱意味。尤其奉安侯,是出了名的爱面子,这么一天天被指着鼻子骂,还不把他剩下的半条残命也给骂没了!
卫家两个侯爵颜面扫地,只怕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朝堂内外都抬不起头来,更别提像从前那般飞扬跋扈。而官员们一旦知道卫家不得圣心,也必然逐渐对其疏离慢待。卫家即使有太后作为靠山,也遏不住这股日中而斜的颓势。
——后宫不得干政。皇帝再怎么孝顺,太后再怎么说得上话,毕竟她还是身在后宫。
而皇帝仍不解气,接着说:“你去回太后,给卫氏晋位分一事,朕以为不妥,不必再提。告诉卫氏,让她安安心心当她的贵妃,好好照顾皇子,至于外朝与娘家之事,还是少操心的好!”
这话对于卫贵妃,已是极严厉的敲打,明白着告诉她,若不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你连贵妃之位都保不住。蓝喜几乎可以想象他去传了这个口谕后,贵妃娘娘五雷轰顶的神情,紧接着就是大哭大闹,水漫金山。
然而蓝喜知道,景隆帝宽仁的心一旦冷硬起来,连磐石也未必比得过,此番卫贵妃再怎么哭闹,恐怕也换不来天子的一个垂顾了。
他深深躬身,恂然道:“奴婢遵旨。”
蓝喜刚退走两步,皇帝又叫住了他:“命人传朕口谕,宣锦衣卫指挥佥事沈柒,南书房见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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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北气喘吁吁地找到苏晏时,他正在静巷口的小食店里吃芋圆豆花。
一大海碗豆花,用冰镇过的仙草蜜水泡着,拌上芋圆、薏米与西瓜丁,撒上细细的炒花生碎,一勺一口甘甜冰爽,苏晏吃得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