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原来文工团的这些操作,百姓们对文艺表演也没有期待,甚至会反感。所以,在县文工团重组之后,我会建议第一件事,就是先进行巡演,从样板戏开始演起。”
尽管其他地方早就看惯了样板戏,但这里不是,对于很多人来说,样板戏依然是非常新鲜的。
“这不但是为了让百姓看戏,更重要的是样板戏里面蕴含的精神,是当下宝安县准备做逃港人的青年最欠缺的。”
“宝安县的痛处是逃港问题,我们这次被派过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钟思华原本在安静地听着,忽然笑了一下,反问:““解决”?”
他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大概是因为他觉得李潇潇这话天真得有点好笑。
“是的,钟老团长。”李潇潇不卑不亢地说,“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的。这个方法已经在栈江县实践过,效果非常好,所以才会全面推广,从思想上入手。”
最后几个字响起时,钟思华动作一顿,渐渐敛起笑容。
他在心中反复念了几遍,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反问:“从思想入手”
见他终于有所触动,李潇潇仿佛从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中看到一丝裂缝,她要抓住这丝机会,从这点入手,攻破这位老团长的心墙。
“是的。”李潇潇说,“跟其他地方相比,宝安县的百姓明显更冷漠,我想是因为长期缺乏文艺表演的原因,加上全国各地的逃港人都往这边跑,容易引发各种问题。”
说白了,就是容易出现治安的小问题,比如逃港人存粮吃完了,也许会去别人家里偷一下等等。
李潇潇继续说:“但是,逃港这个行为,说到底是叛国行为。可在样板戏中,革命精神和爱国精神是主旋律,所以我才建议在重组文工团之后,首先巡演样板戏。”
她之前觉得《回家》不适合马上出演,就是因为群众缺乏感情基础。
这就好比男女之间都还没有感情基础,别人就硬要将他们拉郎配凑到一起,即使勉强结婚了,到最后也会成为怨偶。
宝安县的人们,对外,别人提起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逃港;对内,当家里的青壮年男人决定逃港时,他们这辈子几乎就决定要分别了。
这样的情况之下,注定了他们的情感要比其他地方的淡薄,因为家里的逃港人有机会就得要下水了,有可能今天还一起住,第二天就要两岸相隔。
所以,巡演文艺表演,让百姓们更加感性,能让他们提高对情感的敏感度。
“除了巡演之外……”李潇潇说,“我们还要亲自去带动氛围,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爱上这片土地。去帮忙下地也行,或者帮他们做其他事情也可以,反正新文工团演员人生地不熟,刚好可以趁机熟悉一下,也拉近他们与百姓的距离,毕竟以后都是要对着他们表演的。”
巡演文艺节目,再加上融入百姓生活,带动他们的情感,至少让他们不要再那么麻木,这样才有足够的感情基础,能在《回家》中找到共鸣。
李潇潇又说起《回家》的创作理念,以及这个话剧的内容。
钟思华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经常忙着出海,但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的。没排班的时候,他也会买份报纸看看,曾经就看到过关于这姑娘的事迹。
不过,因为《回家》还没开始在各地巡演,只在光州演出过一场,所以钟思华倒还没听说过。
听着听着,他震惊之后,心中五味陈杂。
等李潇潇说完之后,钟思华终于忍不住问:“里面这些逃港人,这个冯志东,有思想错误,这能演吗?”
李潇潇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都是经过大军区同意的。”
重锋全程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看着钟思华,说:“思想错误和行动错误是两回事,思想错了还可以纠正。”
他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地说:“军警联手已经安排好,就算你再拖上我半天,朱凯力也出不去的。”
“如果你真的为他好,那就劝一下他。”重锋补充道,“配合军警行动,将潜伏在这里的特务一网打尽。只要没有踏出那条海线,他就能将功抵过。”
钟思华这时才终于明白,这名青年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但这两名年轻人来之前肯定了解过他,知道他最后亲手将自己的逃港儿子打捞回来。
他又想起在这两名年轻人来之前,他和朱凯力见面的情形。
他们两人是多年老友,钟思华很意外,也很高兴,可以说是自从儿子出事之后,生活中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但是当他得知朱凯力身为知名音乐家,竟然也要逃港的时候,他极力反对。
当初他是怎么跟自己儿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