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事乃是王襄一手安排下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明日傅珺出门找空档儿。
那小佛堂便在四进院儿的西边,离着角门极近,进出方便。同时,因宋夫人对佛祖颇为虔诚,每回抄经、念佛诸事等,皆不许人进去打扰,更不许跟的人近身服侍。这也给了傅珺一个遣开随侍丫鬟的理由。
说起来,此事得以安排得如此顺利,与宋夫人的全力配合是分不开的。
棋考一事,宋夫人身为府中女眷的最高领导者,要说一点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知道得不多,但仅其所知的那点信息,也足够引起她的重视。因此,王襄只跟她略提了几句,她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不过,王襄却并未言明傅珺会寻机外出,只道他要安排傅珺在小佛堂替他抄写秘密文书,宋夫人便也信了。
待那芮儿一走,沈妈妈与涉江她们便忙开了,收拾了不少东西出来,预备明日抄经时给傅珺带上。
晚上临睡前,沈妈妈红着眼圈儿,坐在傅珺的床边柔声道:“姑娘的一片孝心,太太在天之灵定是知晓的。但姑娘也别不顾惜身子。那小佛堂里冷得很,姑娘明日宁可多穿些,莫要再嫌衣裳重了累赘。”
望着沈妈妈关切的面容,傅珺心中十分歉然,只觉得既愧对沈妈妈,亦愧对逝去的王氏。。
可是,棋考一事胶着良久,傅庚与王襄面对未知的敌人,前路必有诸多危险,傅珺又怎么可能置亲人于不顾?想王氏在天之灵,也会原谅她这不孝之举吧。
怀着满心的愧疚,傅珺将头轻轻靠在沈妈妈肩上,轻声道:“我知道了。妈妈也别总想着我,也顾着自己一些儿罢。”
沈妈妈柔声应是,又亲自安顿了傅珺睡下,这才自回了屋。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因要抄经,傅珺便也没去锦晖堂请安,而是用罢朝食便即去了小佛堂。
宋夫人已经提前叫人将小佛堂清扫了一遍,又新添了碳盆等物。连小佛堂外口儿的那间杂物间也收拾了出来,预备给跟的人歇脚儿。这一番安排,比往常那是周到了十倍不止。
沈妈妈亲自过来看了一遍,见诸事皆妥,这才放了心。又叮嘱涉江她们几个好生在前头候着听唤。方自去了。
待沈妈妈走后,傅珺便端坐于蒲团上,专心抄起经书来。
小佛堂里长年点着牛油蜡烛,光线充足,唯一的不好便是没有窗户,看不到外头的情景,也无法估算时辰。
傅珺原是有一块小金表的,不过,那是王氏留下的遗物,她一直十分爱惜。并不常戴在身上。更兼今日她需要乔装出府,这些容易引人怀疑的零碎物件,自是更不能带了。因此,她只能静下心来,慢慢地抄写着经文。
香炉里点着细细的线香,空气微温、檀香暗浮,傅珺将注意力集中于笔尖,渐渐地,那涌上心头的浮躁与不安,便在那一捺一点、一字一句间。慢慢消散了开去。
一个上午便这般安静地过去了。
到得午时,简单地用了些米饭素菜,打走了涉江她们,傅珺便又开始继续抄经。她这里方写了两行字。便听见外头涉江她们见礼的声音道:“给老太爷请安。”
傅珺一听便知这是王襄来接她了。她连忙站起身来,王襄已经带着人直接走了进来。涉江几个便跟在他身后。
“见过外祖父。”傅珺款步上前见了礼。
王襄便虚扶了她一把,和声道:“外祖父过来瞧瞧你。”说着又向涉江她们看了一眼,道:“你们先下去吧,我跟四丫头说几句话儿。”
傅珺对涉江她们微微点了点头,几个丫鬟齐齐应了声是。便皆退了下去。
看着眼前重新合拢了的棉帘子,傅珺走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问道:“外祖父,许管事呢?”
王襄温声道:“许管事随后便到。”
傅珺点了点头,按下心头的焦急,重又坐回到蒲团上,耐心等待着许娘子的到来。
昨天,经王襄与田先生商议过后,决定将讯问的时间放在下晌。因下晌街上人多些,他们这一行人便不容易打眼。就算有人暗中盯梢,也可借着人多脱身。
因为有傅珺在,王襄此次安排得极为谨慎,连脱身路线都做了预案。以一个前警察的眼光来看,傅珺认为,这计划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
没过多久,借口过来与王襄商量“要事”的许娘子便也到了。她一来,傅珺便与她进了小佛堂的里间,换上了男装。自然,那个清秀的小厮依旧留下替了傅珺。这一回他事先便抹黄了脸,这进来出去都是同样的“黄脸小厮”,自是更能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待傅珺换装完毕后,王襄便带着许娘子与“小厮”出了小佛堂,临去前还特意叮嘱涉江她们不要进去打扰傅珺抄写经文。
因今日乃是上元佳节,那姑苏城外十里八乡的村镇民户皆涌入了城中,预备晚上去卧龙街上看灯。故此从白天起,那城里便是车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傅珺跟着王襄从官邸后门悄悄出了府,门外停着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那赶车的车夫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将大半个脸都遮了去,根本瞧不出长相来。
而即便如此,当那车夫开口唤“老爷”的时候,傅珺还是听了出来,这车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叫阿渊的小厮。
这个酷爱变装的黑脸家伙究竟是何身份,王襄始终未与傅珺言明,只说了他叫阿渊,是傅庚派过来的,旁的便一字不多说了。
傅珺此刻见了阿渊头上的那个大斗笠,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那么黑的一张脸再加个大斗笠,是要号召全世界的人都来看的意思吗,这个装实在变得不怎么样。
可是,待到马车拐上了街市,傅珺借着窗帘的缝隙看出去,却见那来来回回赶车的车把式里,十个里头倒有八个戴着大斗笠,阿渊杂在其间却是一点也不显眼。傅珺这才知晓,原来这也是姑苏车马行的一种风俗,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马车在城里东拐西拐地行了好久,饶是傅珺方向感很强,也被绕得晕了头。最后,马车终于驶进了一条窄巷,看两旁的房屋建筑,傅珺觉得有些像她前世见过的棚户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