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老人也会翻翻报纸与杂志,他的视力越来越差,一会儿便看不清东西,于是会让陈子柚替他朗读。有天他在看一本厚厚的精装书,看了几页,招呼坐在一边看另一本书的外孙女:“过来为我读。”
那本书她在高中时曾经读过,一度非常的喜爱。那时她的生活除了学习稍累一点之外,其他时候一概快乐无忧,偶尔用哀春悲秋的矫情来作适度的调味。所以,她从没想过,这本令她热爱了很久的书,会在十年后的今天,单单是看到封面的名字,她便犹如看见毒蛇。
《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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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印象里,外公从不看长篇小说。他尤其不爱外国文学。这本书页泛黄发着霉味的旧书,不知他是从哪儿得到的。
老人却一脸的陷入往事回忆的温柔:“这书是你外婆喜欢的。我俩结婚前就一直推荐我看,直到现在我也没看过。”
她为老人一字字地读,都是简单的汉字,但她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仿佛当初读外公的诊断书,又仿佛在读自己的宣判书,心中过一遍,脑中过一遍,口中还要发声一遍,三重的折磨。
她尽可能地读得慢,心中有着认知,或许这本书被她读完时,便是外公离去的时候。如果是那样,她希望这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
但她又心存着另一重担忧,如果还没有读完这本书,外公便离开了,那之于他会不会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她这样心思百转,读不上几页便声音沙哑,于是老人让她第二天再读。
这样读这本书就成了她与外公相处的唯一方式。几天后,那书剩下的页数越来越少,而她的嗓子始终不见好,吐字模糊,令本来就晦涩的文字更加地难解。
老人说:“休息一下吧。”她如蒙大赦地停下来,听得老人又讲,“怎么不见你的男朋友来呢?”
陈子柚吃了一惊,刚想否认,老人又神情恍惚地说:“那天你说有男朋友了。会不会因为我拖累了你,所以跟他疏远了呢?”于是她隐约记得,似乎自己为了否认与江流认识,而含糊其辞地承认过这件事,如今反悔不及。
“带他来让我瞧瞧。我觉得自己没多少日子了,总得见见未来孙女婿什么模样。”
她左右为难,当时便想主动坦承她之前是随口骗老人的,她根本没有男朋友,但外公那一脸罕见的期待神色,又让她不敢轻易将这话说出口。
“小柚,该不会是上次我伤了你的心,你还生我的气,所以藏着男朋友不给我看?”
陈子柚弄不清楚外公又想起了什么,不敢乱回答,只敢旁敲侧击地套话。
“上次你不就是因为我反对你跟那男的交往,还打了你一下,你才气得离家出走,好几年都不回来吗?”
老人又不知将哪部电视剧的情节安在了她的头上,但她稍稍松口气,轻轻地说:“怎么会,您都是为我好。其实我……”
“或者,你没跟那男的分手,还跟他在一起?算了,我也想通了,虽然他配不上你,但只要你喜欢就好。带他让我看看,让我也好放心地走。”然后说了一通年轻的单身女子在这世上独自过活是件多可怜的事,要她千万不能学那些不婚主义者。
如此一来,陈子柚更不敢言,只盼外公第二天就忘了这件事。
可是孙天德老人对这件事却格外的执着,每天都提一次,她根本没办法蒙混过关。
眼见着老人的八十四岁生日就要到来。国人有一种传说,七十三和八十四岁,是老人的坎。她突然想到外婆过世那年正是七十三岁,心下便惴惴不安,想着无论怎样的欺骗,或者怎样的向外人自揭隐私与伤疤,都该成全外公的这个心愿,就当是送他的生日礼物。
她清点了一下自己认识的男人,能攀上交情的实在没几个,结过婚的,有女友的,对她曾经示过好的都应该排除,剩下的那两个,就算同意陪她演戏,只怕外公也不会相信,她会选择与那样个性与相貌的男人交往。
她甚至找了婚介中心,开出一堆条件请他们安排相亲,附加条件是必须在这医院附近见面。因为她不敢离开太久,外公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她必须保证自己在他清醒时陪在他身边,多一秒算一秒。
她的条件里重点强调容貌气质修养谈吐,恰恰没提身家背景收入之类的,她觉得好处不能被一人占尽,反正她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演员,表面过得去即可。所以连婚介中心的人员在问话中都透着疑心,大根本疑心她就是这医院里的某位得了幻想症的病人,或者她本是变态狂,打算把品相优秀的男人骗到这荒山野岭玩杀人游戏。
不过人还是来了几位,然后她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无聊。但凡她真想征求的那种男人,怎会陪她玩这么无聊的相亲戏码,而来的多半带着奇怪的目的,猎奇碰运气或者找刺激,一个油头粉面一个痞里痞气另一个满面凶相。她微微叹气将人家一一请走,还险些被其中一人所调戏。
外公的生日临近了,而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作戏人选。她甚至连江流都考虑过,只要编一个可以圆谎的理由,至少外公不会怀疑他是假的。
但是江流是江离城的人,她当时无法拒绝他们的帮助,是不敢拿外公的生命开玩笑,不只钱的问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