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旭走的时候秦州正在下雨。顾天佑尽地主之谊,第一天设宴款待,第二天安排了秦州一日游,第三天一大早就开始下雨,刚进入四月份,本该是小雨嫩如酥,但这贼老天却不知的什么飚,跟漏了似的下了整整一天的瓢泼大雨。
满城汪洋中,路虎行政版走在往昔寸步难行此刻却畅通无阻的路上,像一艘孤舟。
“只要检查每个人的银行账户,就知道谁是上苍最眷顾的子民。”顾天佑看着车窗外雨幕中的世界,脑子里想的却是曹旭告诉自己的关于罗老四的那些事。
这个朦胧的世界总是想办法挡住我们的双眼,真相藏在水面以下,而我们拥有的真相只有水面以上的部分。
曹旭说假设永盛阳光贸易投资集团的总资产为四千亿,罗老四的个人资产大约是这个数字的五倍以上。算上西海会所有成员,他能调动的资源在这个基数上还能翻五倍。最后曹旭还强调,这是最保守的估算,站得高看得远,处在他的江湖地位能看到的真相只有这么多。
小龙女颇为感慨的:“真搞不懂这些人,弄那么多钱做什么?那么多的钱,买钻石当大米饭吃都够吃一辈子了,弄了这么多钱却还是贪得无厌,争啊抢啊的。”
顾天佑道:“他赚的不是钱,而是势,这个势涵盖了掌控一切的快感,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掌控别人的命运的感觉,他不是什么独特的生物,而是很普遍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识了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其中有个人叫刘黑脸,他是个监狱长,我记得那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检查违禁品和带队外出施工。”
小龙女不是很理解:“是因为有油水可捞吗?”
顾天佑点点头道:“是的,但这么说并不完全,比起罚款和赚钱,我觉着他更喜欢看那些被他现问题后的犯人们绝望的神情和哀求的目光,还有那些面对外出劳动机会雀跃渴望的犯人,我想他是喜欢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
小龙女完全不能理解这种人,挠着头说:“掌控别人的命运有什么可开心的,人应该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掌控别人,说得倒好听,如果一个人只是为了这么一件事去活着,那点精气神全用来思考怎么掌控别人不被别人掌控了,真不知究竟是他掌控了别人的命运,还是被命运强奸了他一辈子。”
顾天佑笑了笑,说:“多复杂的哲学问题到了你嘴里都被简单化了,这大概就是你能活的简单的奥秘。”
小龙女道:“咱们要不要回五教庙去?”
顾天佑嗯一声,道:“出来两天了,我担心咱们会错过一些重要的事情。”
小龙女有点担忧道:“菲菲说这几天都要留在她干妈那里帮忙,咱们两个都是卖武的,一点唬人的把戏都不会,就这么回去了很容易穿帮。”
顾天佑哈哈一笑,道:“你八叔公再怎么着也是鹞子门当代传承人,兼通百艺不敢说,没吃过猪肉起码见过猪跑,大江湖里不敢说能翻浪,但这区区小河沟,还不至于离了小拐棍就不敢蹚了。”
二人回到五教庙的时候顾天佑已经易容成了南山的样子,一下车就见那个厨子贼头贼脑的跑来汇报,吕公子昨天下午过来一次,打您的电话始终关机,走的时候挺生气的样子。说完,瞟了小龙女一眼。
顾天佑面色一沉,道:“看什么看,这是新来的大师姐,以后住在后院。”接着又问:“吕孟阳说了什么事没?”
厨子道:“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您一回来就给他去个电话。”
顾天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吩咐他下去吧。领着小龙女回到后院禅房。
吕孟阳来过了,可惜错过去了,这鳖孙来找南山多半是为了在卧龙塘的事情。戴晓楼回到秦州主持公安工作,对他们的展太不利了。卧龙塘事件已经说明新任局长不是跟他们一路的。顾天佑心想,这家伙挨了老子一巴掌,以他的性子肯定心有不甘,吃了亏就想找回去。鳖孙把戴晓楼看做了老子的靠山,多半会先想办法扳倒戴晓楼。
小龙女说:“这个吕孟阳来找南山肯定是冲着你和戴局长来的,咱们现在手上已经有了人证,为什么不对他采取强制措施,先把他控制起来,这种货色弄国安的审讯室里,要不了二十分钟什么都交代清楚了。”
顾天佑摇头道:“那是笨法子,你能把他弄进去,也能把他老子吕春江也弄进去吗?就目前为止咱们手里头都没有能钉死吕春江的东西,这老小子是秦州系之,又很可能是西海会在吴东官场里的那颗棋子,只有收拾了他,咱们才能把秦州的局面控制在手里,进而对许书记掌控全省也会产生关键作用。”
“还有罗一飞,咱们先后抓了青狐夫妇,向龙涛两口子,可是到目前为止却始终没能抓住罗一飞的小辫子,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冒充南山混进他们内部去,怎么也得弄到点真东西,起码要扳倒吕春江,只要弄挺了他,罗一飞在吴东官场便没了傀儡,就算不能通过吕春江咬住他,至少也能把他暂时逼出去!”
小龙女皱眉挠头,道:“听着就晕了,反正我就听你的算了,你让我打谁我就打谁,这些官场里的道道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啦,就好像你跟老孙明知道罗一飞是个大坏蛋,干嘛不动用国安的资源直接抓了他呢?”对小丫头而言,立场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总之八叔公是不会错的。
顾天佑道:“动肯定是要动的,先前老孙就暗示过了要从力家兄弟打开口子,不过处在他的位置谋略的是全局,前者罗一飞在资本市场跟国外游资合伙已经跟国安交锋一次,双方互有胜负,最终获胜的是国安,西海会在资本市场上消停了一阵子,我想这里头也许是存在一种交换行为的,西海会这个组织太庞大了,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建邺,雨落纷飞,十几辆秦州牌照的轿车急匆匆驶入新落成的飞达大厦地下停车场。十五楼的五星级瑞思连锁酒店一间会议大包里,易容成顾问模样的蒋菲坐在中间的主位上,看着一个个与会者鱼贯而入,满意的点点头,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立即有外事情报局的工作人员把会议室的门关上。
所有与会者在进门的时候都已经把通讯工具交出来,个别存在侥幸心理想要录下点声音资料的也都被专业情报人员轻松识破。大家忐忑不安的看着这个新任********秘书,像一群被关入狼窝的肥猪。表面安静,其实早已恐惧蔓延潜流涌动。
蒋菲清了清嗓子,模仿顾天佑的声音:“先多谢各位赏脸,百忙当中抽身光临,今天过来的都是处级和副厅级,属于你们的东西相信各位已经看到了,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一棍子把在座各位全打翻,也可以对手里的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决定权在你们自己手中。”
一个微微福,很有派头的中年人问道:“请问顾秘书,这次会议是省委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
蒋菲微微一笑:“各位久在秦州,大概没听说过我的一些事情,这么说吧,我是从京城来的,这次来吴东工作就是为帮助许书记尽快开展工作的,许书记很关心秦州,我只好勉为其难的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微微顿了顿,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中年人脸上:“邢部长,你是搞宣传工作的,又是市委常委,见识肯定不凡,相信刚才在门口我手下这些同志已经让您见识到了什么是专业素质,您觉着光凭我一个人可以调动这么多资源吗?”
邢部长面色微变,道:“这么说来,省委已经知道了那些东西的内容?”
蒋菲点点头,道:“是的,不过在我看来各位身上那点事儿都是可大可小的**事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都是经过仔细甄别筛选过的,至少在工作能力和党性良心上是站得住脚的,古人讲谢家宝树偶有黄叶,青骢骏骥,小疵难免,关键是看以后的态度。”
邢部长往身旁左右看了看,每个人都沉默着,在场众人只有他这一个市委常委级别的,大家都在等他先表态。只好硬着头皮又道:“顾秘书能否说的再明白些?”
蒋菲把身子向后一靠,道:“我相信各位都是明白人,否则再明白的话也是对牛弹琴,邢部长一定要我给个清楚明白的交代,那我只好这么说,我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你们各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纪委传唤问话,这本身就已经是很明白的事情了,眼下的选择权在各位手中,如果今天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一切后果就只能由各位自己承担了。”
在已经掌握了十分具体的线索的情况下,以外事情报局的专业素质,很容易便拿到了这些人的小辫子。今天这个局不管是邹海波还是许慕野都不适合出面,顾天佑冒充的这个秘书一直以京城贵子的身份示人,分量够重身份却算不上显赫,又足具代表性,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气氛沉凝的针落可闻。这帮人都心存顾虑,权衡得失。不听话的后果显而易见,乌纱帽不保还得锒铛入狱。可就算听话了,也未必就有好果子吃。吕春江在秦州那么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错综复杂,贵为省委副书记,上头有人罩着,下面有人捧着,动不了许慕野,收拾他们却不在话下。官场大忌之一就是随意改换门庭,这跟走江湖头上顶了个没义气的帽子差不多,一旦扣上了,今后便几乎是寸步难行。
蒋菲猜到这些人的顾虑所在,决定再加一把火:“省委对各位的要求并不高,就是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站出来,把握好个人的立场,这个决定有这么难做吗?”